有九韶保驾护航,阿弥自然万事无忧,羲华也能安安心心地准备姚贵妃生产之事了。
晚娘带着阿弥与羲华告辞,哭的眼圈通红,不像是小别,反而如同生离一般。
虽然觉得大可不必,但气氛到这儿了,羲华也只能多多安慰:“你带好阿弥,多陪他玩儿,阿吉那里我嘱咐过了,别院不比这里,就不必多拘着阿弥读书了。”
阿弥太过早慧,明白自己要离开“阿娘”一段日子,他的印象中还没有很长时间的概念,差点以为这就是永别。不过他如今不似其他幼儿一般,不如意便撒泼耍赖,只是搂着晚娘的脖子,小声地抽噎,眼泪一串一串地滚下来,小模样令人心疼不已。
但“不必读书”四个字入耳,阿弥顿时振奋起来,犹自挂着泪珠的眼睛亮晶晶的,乐得“嘎嘎”笑个不停。
羲华佯装嗔怪,拿指头点了点他的额头:“小没良心的,不用读书便开心的连娘都不要了。”
晚娘心下稍安,抱着阿弥依依不舍地上了软轿。
九韶对羲华点了点头,翻身上马,一行人出了承天殿,向城郊而去。
井焕执意留了下来,看到一直伸长脖子看着望着车队背影的羲华,调侃道:“九韶竟然就这么放心地走了,他也不怕你再给他来个“山高水长,勿念”。”
羲华仍有些惆怅,她心中实在是万分不舍阿弥,随口道:“阿弥在,我能跑到哪儿去。”
井焕“啧啧”道:“古话诚不欺我。真是靠孩子拴住男人不靠谱,靠孩子拴住女人那就是毋庸置疑了。如今阿弥在他身边,就变相等于你被绑在他身边了。难怪。”
羲华瞪了他一眼:“休要玩笑。你倒是说说看,你与画扇不随他一道,可是要留下?”
井焕叹了口气:“不然呢?先前我与九韶一路寻你,我又没钱又无法力,只能抱着他的大腿才有饭吃。如今在你这里,我与画扇都靠你养活,自然要紧抱你的大腿了。”
羲华长长地“噢”了一声:“原来如此。不过我这里不养闲人,你虽然法力不济,但看家护院算是一把好手。好好干,我让膳房给你加鸡腿。”
井焕摇摇头:“我自然任你驱遣,但有一点——画扇不是你这神殿里的侍女,不可让她辛劳了。”
羲华撇嘴:“知道。画扇之容,我见犹怜,这承天殿上下的男子,除了九韶,哪个不对她心驰神往,但凡能帮上她些许小忙,都乐的如同美人在握了一般,哪里用得着她动一动手指。哦错了,还有一个,颜慈早便心有所属,倒是从不曾对画扇示好,这样痴心的男子,这人间倒是少见。”
井焕闻言气恼:“什么?居然有这么多臭男人对画扇大献殷勤?反了他们了,胆敢觊觎我的女人!!!”
羲华如同看傻子一般看他:“真不知道你生了眼睛是做什么的。连我都看出画扇对此的不胜其扰,你竟然大大喇喇地没有看出来,也不知道帮她挡一挡。”
井焕不免心虚:“我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你也明白,画扇过往经历复杂,心事向来藏的很深,我一直以为她是担心同族的处境,从来没往这上面多想。”
羲华深深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女子的心事勿多猜,但你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呢?真是替你心急。”
井焕叹了一声:“说的对。从今日起,我定会多多关心她。哦对了,想必日后我会很繁忙,你若有事,除非火烧眉毛,还是别来搅扰我们了。我想,为了兄弟的终生幸福,你必然是愿意成人之美的吧?”
羲华:“……”
她真是枉费好心,竟然替这货担忧。祝他后半生孤独终老吧!!!
翌日,姚贵妃带着若干侍女和侍卫来到了承天殿。颜慈觉得不妥,虽然这浩荡数十人皆训练有素,行止也规矩守礼,但毕竟都是生人,恐烦扰了天女娘娘的清净。
羲华听说了,哂道:“我何时是这般矫情的人了。你安排他们住下便是。”
颜慈欲言又止,羲华将粘在话本子的视线抬起来,直截了当道:“勿需忧心。有我在,这承天殿上下乱不了。”
颜慈行礼称是,退下去了。羲华翻了一页书,幽幽道:“操心太过,怪不得老得快。”
姚贵妃的人满满当当地住了两个院子,正好与井焕做了邻居。
这一日午后,姚贵妃来拜见羲华。彼时羲华午憩方醒,看了看铜壶滴漏,这才发觉已经到了申时。先前但凡空闲,她都会带阿弥一起午睡,幼儿一日多眠,她便常常与他一道睡得晕天暗地,醒来时还总能看到晚娘坐在榻上为阿弥缝制衣衫。真是温馨安宁。
后来阿弥随九韶读书,起卧都得按规矩来,她心疼孩子,时常过去盯着,已经许久不曾睡得这般酣畅淋漓了。
如今阿弥和晚娘皆不在身边,她心中有些失落。坐在妆台前精神还恹恹的,帮她梳头的钿钿也不似平常那般爱谈笑了。
等她梳洗毕,门外有侍女才来禀报,说姚贵妃已经在院中等候许久了。
羲华有些不好意思,让一个几近临盆的孕妇在外等自己,实在有点不安。
她命侍女将姚贵妃请到会客厅,想了想,自己在茶盏中化入了一丝灵气,不多,只当为她安胎了。
她少有对一个仅仅几面之缘的人这般周到的,算是极有善意了。
但姚贵妃挺着肚子、扶着腰进来落座后,羲华又觉得,这后宫的女人真是一样的装。
明明知晓她在午憩,侍女也请她回去,待天女娘娘醒了再通禀她不迟,但她偏要在此久等。等便等吧,会客厅这般轩敞,她却偏偏要坐在院子里,还说如今时节正好,气候怡人。
可明明此时还有些暑气,她怀胎又燥热,头上隐隐可见细细的汗珠,若不是女官一直为她擦拭,恐怕连精心绘制的妆面都得花了。
桩桩件件,都是做给人看的。羲华一时间觉得腻味至极。
客套了几句,羲华便有送客之意。但姚贵妃一直与她攀谈,谢了又谢,满心都是感激之情。羲华被捧的有些飘飘然,差点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最后,姚贵妃才将来意明言,羲华听了,顿时无语。
“天女娘娘法力无边,本宫得娘娘关怀,平安怀着龙嗣至今。又蒙娘娘照顾,得以在承天殿中生产,感激涕零。只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求娘娘成全。”
这种语调一出,羲华本能地便觉得不妙。
但她还耐着性子道:“贵妃请直言。”
姚贵妃抬手抚了抚鬓,看了一眼四周。她的贴身女官心领神会,行礼退下。姚贵妃却又将视线投在了钿钿身上。
羲华心中不悦,道:“这里是承天殿。钿钿是我信任之人,贵妃不必避讳。”
姚贵妃这才放心道:“明日是陛下的五十寿诞,若是本宫腹中的龙嗣可以在明日降生,且恰好生于戌时,便是最圆满不过。”
羲华好奇道:“想要龙嗣与皇帝陛下同日生辰我可以理解,但为何偏偏是戌时?”
姚贵妃圆如满月的脸上浮现于一丝笑意:“不瞒娘娘,本宫的八字正是戌时,若孩子能集此吉日良辰于一身,必定福禄双全,一生顺遂。”
羲华闻言,窒了窒,道:“婴童降生乃是天命,生死簿上皆有载。岂可依人意擅动。贵妃娘娘的产期还有十数日,该静心养胎,待瓜熟蒂落方才是圆满。”
她这话说的委实有些重了,与承天国婉约蕴藉之风大不相同,姚贵妃却面色不动,继续道:“本宫明白天女娘娘之意。本来,本宫有幸怀上这个孩子,全赖娘娘托庇,应当惜福。但娘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后宫倾轧已久,本宫因得陛下立后之诺,早已树大招风。虽然陛下龙颜大展,可本宫有孕避出宫外这数月以来,陛下却从未来过国公府探望一次。本宫并不怨责陛下,大概是后宫有人痴缠,才令他不得分神的。如今龙嗣即将落地,总该有个吉祥的预兆,让陛下龙颜大悦。”
羲华愈发觉得自己当初选择她,是错了。但还是想扭一扭她的心思,别在歧路上越行越远了。
于是,她直言不讳道:“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父亲。你竟然还想要自己的孩子早产降世,就是为了迎合他,取悦他?!”后面的话她忍了又忍,方才没有将“愚不可及”四个字脱口而出。
姚贵妃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终于塌了,幽幽道:“世间女子皆是如此。夫君是天,更何况,陛下是君,我是妃妾,即便我真的有幸登上后位,亦不过是他三千后宫的一人,并非无可替代。为了自己和孩子的将来,不得不未雨绸缪,叫娘娘见笑了。到底娘娘是天人,可能不大能感同身受吧。”
羲华既不赞同也不否认,只是问道:“催产有损自身,你甘愿冒险?”
姚贵妃知道她这是松口了,心中大喜:“有娘娘在,我自然不怕。千年以来,天女娘娘皆护佑国中,君婠此番定能趋吉避凶,得偿所愿!”说着,她不顾自己身子重,起身向羲华端端正正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