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舟也未做其他装扮,只换上了黛绿长袖夹棉褙子,下着鹅黄百褶裙,厚底翘头履。
衣物上头,简洁大方。
妆容上头,也不过就是让忍冬和几个丫鬟,快速拆了辫子,挽了简要堕马髻。
随意昝了两处昝钗步摇。
至于涂脂抹粉,宋观舟只是探头看了铜镜里头的自己,“唇色有些淡,我上点口脂即可。”
前后,不过几息功夫。
荷花早已翻出灰鼠毛月白斗篷, 服侍着宋观舟穿上,又取来狐狸毛手笼,蝶衣一看,立时制止。
“换做铜手炉,如有人想招惹少夫人,少夫人直接丢出去,砸她个人仰马翻。”
一句话,惹得宋观舟笑意不断。
“浑丫头,老爷在跟前,海叔临川都会跟着,你当是隆恩寺和安王府啊,放心,老夫人不喜我,但如今未必有力气砸我。”
蝶衣蹙眉,“少夫人莫要掉以轻心,奴虽说入府的晚,但忍冬姐姐与外头的丫鬟们也说了一嘴,这老夫人厉害着呢。”
这是事实。
老萧氏的脾气和心机,都不是常人能揣摩的,她能对喜爱的人掏心掏肺,但也会对厌恶之人下狠手。
不论对方身份地位。
哪怕这厌恶之人,是自己一母同胞的手足,亦或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生儿子。
下手之狠辣,蝶衣思来,也不比金拂云差。
拗不过丫鬟们的好意,她只能双手捧着铜手炉,忍冬与蝶衣跟在左右,其中蝶衣撑着黄色油纸伞,用来遮风挡雪,忍冬搀扶宋观舟。
丫鬟婆子们,硬生生送到院门口。
宋观舟本来对这突然要见老萧氏,心中生起些烦躁,回眸一看,大大小小几张脸,都眼巴巴的从门畔探出来。
莫名,让她松了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去看看。
正贤阁内,裴秋芸安坐在椅子上,两个姐儿立在她的身后,她面上还带着悲伤之色,可心头大好。
父亲,松口了。
待一会子进去,母女抱头痛哭,让母亲同父亲赔罪,自己与阿秀再哀求几句,连着两个姐儿,母亲重获自由,看来有指望了。
只是——
当那一抹月白身影,从屋外踏入时,她心又沉了下去。
宋氏!
自己这个四弟妹,如若搅局,怕就难了。
老大家的, 性子醇厚,与母亲无甚过节,未必会出来吭气,但这宋观舟……
裴秋芸看了萧引秀一眼,二人心领神会。
就得提防这宋氏,这女子仗着父亲看重、四郎宠爱,实在是骄纵得很。
宋观舟入门,先是给裴渐请安,再同裴秋芸、齐悦娘萧引秀见礼。
裴秋芸看着她穿戴,也不算是奢靡华贵,发髻昝钗,也都用的普通货色,可偏偏长了张艳若桃李的脸蛋。
打她一进门,这屋子里顿时亮了起来。
眉目如画、明眸皓齿,频频一笑,就有颠倒众生的艳丽。
狐媚子!
萧引秀心中唾弃不已,老四上值,又不在此处,她这般妆容,给谁看来?
当然,也只有萧引秀认为宋观舟是浓妆艳抹。
不然连裴秋芸都能看出,眼前之人的敷衍随意。
甚至,她那女子少有的剑眉,都好些日子不曾修剪……
裴渐见她来了,也不耽误,“观舟,今日你长姐带着两个姐儿回来,念叨着要见你母亲一面,阿秀也说几个哥儿念叨祖母,瞧着孩子们的一片孝心,为父也不是铁面无私之人, 索性叫了你来,也一起探望你母亲去。”
宋观舟盈盈俯身,再行了个万福礼。
“长姐与母亲母女连心,是该去探,只是孩儿素来不得母亲喜爱,此番前去,又是想念,却又怕我这愚笨的言行,惹恼了母亲。”
萧引秀一听,马上接话。
“姑父,观舟自安王府回来,也是受了惊吓,连着几日身子不好,若不然观舟就不去了。”
裴秋芸欲要说话,却被二女儿从后头轻抚了肩头一记,她本要脱口附和萧引秀之言,也就咽了下去。
裴渐听闻萧引秀之言,倒也没有太大反应。
反倒是看向宋观舟,“观舟,你是晚辈,也许久不曾给你母亲请安,她而今虽说吃斋念佛,不喜小辈叨扰,但年关将至,见一面也是理所应当的。”
萧引秀欲要再说,齐悦娘不忍她再被苛责,不经意抬手轻压在她手背之上。
“……大嫂?”
萧引秀满脸疑惑,齐悦娘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宋观舟本来对这事儿有些抗拒,她是从现代社会过来的,没有那么多非得同仇人再见,看到对方过得凄惨,就能得到快感。
并非如此。
遵纪守法的她,只觉得刚来大隆时,这老太婆真正给了她一场跨时代的打击。
陡然清醒之后,她只想远离老萧氏。
幸好,老萧氏作得厉害,芳姨娘主仆没了性命之后,她也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能这世不再相见,是大好!
奈何,老萧氏没死,她又是人家的儿媳妇,能得大半年清静,已是不易,没必要躲。
何况!
敌人反对的,那咱就得硬着头皮上!
毕竟,这事儿利大于弊,听听萧引秀所言,生怕她去。
嘿!
那咱就得去看看,昔日整治她的老婆子,而今何样?
于是软声答道,“谨遵父亲之命,说来也是我们晚辈不孝,好些时日不曾去给母亲请安,幸得郡王妃归家,否则我等还敲不开母亲清修之门呢。”
裴秋芸一听,面色冷了下来。
她眼底深处,恨不得射出刀剑,戳眼前这碍人眼的东西几下!
狐媚子!
真正的狐媚子!
一句话,把她这罪魁祸首的责任,全推给了母亲,清修……,呵!如若无你,能有母亲今日凄惨下场?
但她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曾言语。
裴渐听来,略有些欣慰,“你们都是孝顺孩子,父亲知晓,大海——”
裴海从屋外走入,“老爷,哥儿们也从书房带过来了,还有敏姐儿,属下差人告知,让巧姨娘好生照顾,此刻也到了。”
这……这!
裴秋芸这会儿才觉得不对,她所想象的是会面,是自己同萧引秀与母亲相见,至多再有父亲、齐悦娘在场。
因为这般,才容得她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