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岸又搬回来了。
但却觉得有些不同,宋观舟早起晚睡,醒过来就扑到书房去, 裴岸追着过去,看到的也是忙碌的宋观舟。
“观舟,过年歇几日吧。”
宋观舟伏案疾书,“早做完,早放心。”
“我也就这几日的假,你与我一块儿松快松快的,明日初六,二婶说去隆恩寺烧香还愿,我们也一起去吧?”
宋观舟摇头。
“我自来对佛家无虔诚之心,就不去了。”
裴岸苦笑,“就当是去散散心,走动走动,平日里也难得有这样的闲暇时刻,观舟?”
宋观舟抬眼,“四郎若要去,可与哥哥嫂子们同行,我这些事儿压在手上,不做完心不静,出去游玩也挂着的,罢了。”
面容和煦温婉,言语之中,也没听出赌气。
可裴岸还是觉得宋观舟不同往常,她太过平和了,平和到有几分陌生。
“观舟,这几日我醒来都见不着你。”
宋观舟垂眸,“日日里都见着的, 我也不曾出韶华苑的门,萧苍信任,托付了此事,若不做完……,总不是个事儿,四郎体恤一番吧。”
“观舟,那日醉言醉语的,你莫要放在心上,这事儿萧苍再是催促,也不能说逼着你不眠不休的干活。”
宋观舟有些厌烦。
在裴岸不曾看到的地方,她的眼神里闪过冷漠。
因不喜,也就无语。
沉默弥漫在二人中间,好一会儿,算盘珠子重新拨弄起来,宋观舟又开始旁若无人的算账、书写。
裴岸心中也觉察不对劲,但他又十分无力。
好一会儿,才收敛起失落的心思,同宋观舟笑着说道,“你既是不去,我也不去了,给你打打下手。”
说完,要拿过宋观舟面前的纸笔。
宋观舟纤手按住了他的大手,“四郎,还不到汇总时,一时半会儿还不用你。”
又被拒绝。
裴岸缓缓收回手,心中也有几分不喜。
但看着宋观舟言行举止,也无法让人挑刺,他干坐了一会儿,还是走出书房。
只是临出门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书案跟前的女子。
大过年的,除了头两日瞧着她妆扮隆重些,这几日又同往日那般,半旧衣物,编发垂于后背。
浑身上下, 简朴大方。
年初二晚间投壶的那个灵动的女子,裴岸这几日全然看不到。
直到午间用饭,宋观舟从书房走出来,与他一桌子吃饭,期间,少有言语,多为沉默。
裴岸给宋观舟布菜,“观舟,我总觉得你在生我气。”
“你想多了。”
“你不怎地笑了。”
“有些疲惫。”
裴岸见状, 给她盛了人参鸡汤, “那吃完歇一会儿……”
宋观舟嗯了一声,再无后话。
裴岸抓了抓脑袋,“是我昨夜说话冲了些,你莫要与我计较,我今日还起着高热……”
宋观舟一口气吃了小半碗汤水,“一会子请大夫上门来,再看诊开药,尽量在上值之前养好身子吧。”
“街上热闹,若不我陪着你出去走走。”
宋观舟摇头, “人山人海的,天气寒冷,就不去了,四郎若觉得无趣,倒不如寻二哥表哥们吃酒吃茶,闲谈古今。”
“……我若去了,你一个人在韶华苑,我也不放心。”
宋观舟埋首,吃了点菜。
“不碍事,反正我要盘账。”
裴岸说不出来心底的感触,若说宋观舟生气,按照以往,二人剑拔弩张,小有吵嘴时,不是这般好说话。
可若要说宋观舟不对, 可这言行举止,也没有说厌烦他。
赔不是的话,刚说个开头,宋观舟就摇头表示早已无事,夫妻一块儿耍玩的,宋观舟直接拒绝。
但也不生硬,如今宋观舟确实很在意账目。
百思不得其解。
临去寻萧北吃茶手谈之前,还是走入书房,“观舟,你昨夜与我说来,盘了账目的,就要自请——”
话音未完,就被宋观舟抬头打断。
“都是赌气的话,不作数的。我离了你,还哪里再寻合适的郎君,如此包容体贴我,即便是你,离了我,也是过不好日子的。”
你看看!
多通情达理。
裴岸放下心来,“你能这般想来就好,我最是舍不下你的,否则你去寻漱玉,我焉能如此恼怒,唉,也怪我,未曾与你好好说来。”
宋观舟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夫妻这么久,我知你不是故意的。”
裴岸听来,终于长舒一口气。
“你往后可别这般吓我,我虽说是个男人,可也经不住吓,往日只要听得你有点儿不好,我就慌张得很,观舟,你不气我就好。”
这里,两个意思。
一是,以后别做些让我生气的事儿。
二是,我说了混账的话,你不生气就好。
裴岸两者都有,宋观舟一点就明,“去吧,表哥读书辛苦,也难得这几日松快。”
瞧着哄好了佳人,裴岸面露喜色,点了点头,遂带着阿鲁关门离去。
自房门阖上,忍冬就亲眼看着少夫人玉面之上勉强的笑意,瞬时撤下,换上冷冽之色。
“少夫人……”
她喃喃喊道,宋观舟垂下眼眸,“忍冬,过完元宵, 你与我做个事儿,外头请两个靠谱的年轻人,帮我跑个腿。”
“外头请?”
忍冬不解,但还是压低声音,“少夫人,府里的人……,不能用了?”
譬如临山之类。
武功好,待少夫人又忠心耿耿,比外头不知根知底的人,好了不知多少。
宋观舟冷下眼眸,摇了摇头。
“对,这事儿你瞧着院子里,哪个丫鬟婆子可靠的,亦或是你亲自去办。”
忍冬轻咬下唇,微愣片刻。
“少夫人,您有事儿……尽管吩咐。”
宋观舟停了笔墨,单手按在红珊瑚算盘上,轻叹一息,“寻到我哥哥,我想见见他。”
忍冬听来,有些不解。
“四公子也吩咐了人,说要追着送信来的舅老爷踪迹,寻到舅老爷,请到京城来与您团聚。”
“团聚不重要,只是寻到他,商谈些事儿。”
这……
宋家还有何事要商量的?
忍冬大着胆子,多问了句,“少夫人,可是有私密的事儿,要同舅老爷单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