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垂落,华灯次第亮起。
上京王宫此刻灯火辉煌,笙箫管弦之声盈满殿宇。
宫中大摆筵席,名义上是为平定叛乱之功举庆,实则暗含为即将远行的东辰饯别之意。
五大诸侯与各路功臣将领皆列席其间,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杯盏交碰,笑语喧哗,一派热闹景象。
薛碧成端坐于龙椅之上,面上挂着温和笑意,眼底却藏着几分复杂神色。他举起酒杯向群臣示意,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右下方那个身影——东辰身着玄色长袍,姿态闲适地轻晃着酒杯,周遭的喧闹仿佛与他无关。
作为今夜宴席的主角,东辰被一波波前来敬酒的人潮包围。五大诸侯轮番上前,文武百官紧随其后。他虽修为高深,却未施展功法驱散酒意,几轮下来,脸颊已染上微醺的红晕,眼神比平日更添几分慵懒疏离,却又不失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
“凌大哥,这杯酒敬您力挽狂澜,救上京于危难。”东疆世子萧平安捧着酒杯上前,眼中满是由衷的敬佩。
东辰微微颔首,仰头饮尽杯中之物。灼热的酒液滚过喉间,激起一阵热意。
宴至中途,殿内的喧嚣让东辰感到些许烦闷。他起身告罪,走出殿门,来到廊下透气醒酒。
月光如水般倾泻在汉白玉栏杆上,泛起清冷的光晕。远处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近处花丛间飘来阵阵幽香。东辰倚着栏杆,任夜风吹拂面庞,醉意渐消。
他望着远处朦胧的宫墙轮廓,心中思绪翻涌。明日就要告别朝堂,踏上求仙问道之路,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站在上京王宫的廊下了。
正当他沉浸于沉思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还未等他回头,几条壮硕的身影猛地扑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他的双臂,另一人则迅速将一件绣着五爪金龙纹的明黄色袍服披在他肩上。
东辰一惊,酒意瞬间消散大半。定睛看去,那件金光熠熠的龙袍正披在他肩头,而身旁站着的,正是以萧平安、西疆王薛碧水、南疆王齐忘尘、北疆女王宋凌霜、中疆圣女莲池尊者为首的五大诸侯及其心腹将领。
众人面色潮红,眼神中既有醉酒的迷离,更有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你们这是何意?”东辰厉声喝问,试图挣脱束缚,却发现几人都用足了功力,将他牢牢困住。
“凌大哥。”萧平安声音发颤,带着几分激动,“如今薛氏失德,天下刚定,人心尚不稳定。若非您撑起大局,上京早已分崩离析。军中只认您的旗帜,百姓传颂您的恩德。唯有您,功德盖世,天命所归,这皇位,合该由您来坐!”
“正是此理!”薛碧水接口道,身为王室宗亲,他的话语分量极重,“王上虽曾英明神武,然如今已显疲态。吾等忧心江山再度动荡,唯有凌少侠这般心怀苍生、威震四海之人登基,方能安定天下,开创太平盛世!”
齐忘尘跨前一步,目光灼灼:“凌兄,非是我等不忠,实是为天下计。您也看到了,百姓流离,将士伤亡,皆因朝廷无能。若不彻底革新,数年后必再生乱象。”
北疆女王宋凌霜声音清冷却坚定:“大哥,五疆诸侯今日齐聚于此,便是天下民心所向。您若应允,五疆百万大军即刻宣誓效忠。”
莲池尊者双手合十,语气意味深长:“天命无常,唯德者居之。小乌龟,这不是谋逆,而是顺应天意民心之举。”
“请凌大侠顺应天命,登基称王!”众人齐刷刷单膝跪地,压低的声音难掩激昂。
东辰彻底清醒过来,怒火直冲头顶。他猛然运转真气,周身劲风鼓荡,震开架住他的两人,一把扯下身上的龙袍,重重摔在地上。
“糊涂!”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声音冰冷肃穆,带着强大的威慑力,“此举乃是谋逆大罪,你们要将我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他指着地上刺目的明黄,语气愈发严厉:“我若贪恋权位,何必等你们用此手段?昨日我便不会交还神器,卸去兵权。我曾说过,此生所愿,唯愿百姓安居乐业,山河国泰民安。若因一己私欲行篡逆之事,导致战火重燃,生灵涂炭,那我与那些祸乱天下的人有何区别?过往的一切奋战,岂不成了笑话?”
萧平安仍不甘心,抬头争辩:“凌兄!薛碧成先前昏庸,导致天下大乱。虽经此劫有所醒悟,但谁能保证他日不再重蹈覆辙?届时谁能力挽狂澜?”
东辰冷眼相视,声音如冰:“所以你们便要以叛乱止叛乱,以不义易不义?如此循环,天下何时能宁?”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语重心长道:“薛碧成经此教训,已非往日。他如今深知民心珍贵,已承诺勤政爱民。观其近日举措,减免赋税,安抚流民,整顿吏治,确有明君之风。上京如今需要的是一位仁德之君休养生息。唯有他,才能给百姓带来真正的安宁。”
薛碧水苦笑一声:“凌大侠胸怀天下,末将佩服。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东辰逼视着他,“莫非你们心中并非全然为天下计,也存了几分私心?以为拥立新主,便可从中获利?”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骤变,有人已露出羞愧之色。
东辰目光锐利地扫过五大诸侯:“权力更迭,向来血流成河。你们可曾想过,此事若传出去,会引发何等动荡?各地势力必借机生事,刚刚安定的天下又将陷入战火。那些刚回家园的百姓,又要流离失所。你们口口声声为天下计,可曾真正为百姓着想?”
他语气稍缓,却依旧威严:“今日之事,我可当作酒后胡闹,暂不追究。但你们必须立誓,从此竭诚辅佐国主薛碧成,效忠上京王朝,永无二心!若敢阳奉阴违,怀有异志……”
东辰的声音陡然森寒:“我纵已远离朝堂,也必重新集结旧部,亲自率军讨伐。届时,休怪我不念旧情。”
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众人如坠冰窟,彻底清醒。他们深知东辰言出必行,这位平定天下的大帅若要讨伐谁,天下无人能挡。
他们对视一眼,心中的侥幸与狂热被彻底浇灭,只剩下后怕与敬畏。
萧平安率先叩首,郑重立誓:“凌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令平安羞愧难当。我萧平安在此立誓,此生必效忠薛碧成王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薛碧水在此立誓……”
“齐忘尘在此立誓……”
“宋凌霜在此立誓……”
“莲池在此立誓……”
众人纷纷跟随,誓言响彻廊下。
东辰神色稍缓,弯腰拾起地上的龙袍,轻轻抚平褶皱,交给薛碧水:“将此物妥善收好,莫让外人知晓今夜之事。”
他目光扫过众人:“记住你们的誓言。都起来吧,此事就此作罢,不得外传。”
众人如蒙大赦,起身后皆是汗湿后背,再不敢有丝毫妄念。
东辰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宫殿,语气平和下来:“天下大事,非一人之私。治国安邦,需君臣同心。你们皆是当世英才,若真为天下计,便当尽心辅佐王上,共建太平盛世。如此,方不负平生所学,不负天下百姓。”
说罢,他转身走向宴席大殿,玄色衣袍在月光下飘动,背影挺拔如松。
众人呆立原地,良久无言。今夜这场未遂的兵变,让他们对权力、忠诚与天下有了新的理解。
而东辰的身影,在他们心中愈发高大,如同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月光依旧皎洁,廊下恢复宁静,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只有五大诸侯心中清楚,今夜他们险些掀起的风浪,是如何被一个人生生压制住的。
东辰回到宴席上,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出去透了口气。他举杯与薛碧成对饮,谈笑风生,眼中却多了几分深沉的思虑。
明日,他将远离朝堂,归隐山林。但今夜之事让他明白,天下安定之路,依然漫长。而他选择的道路,或许才是守护上京长治久安的唯一途径。
实际上,他留给薛碧成的底牌,正是为了应对这五大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