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车厢,鸦雀无声。
王鸣、杜松、孙辉、许鑫,四个人,四张脸,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集体石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空气里只剩下空调系统单调的嗡鸣,和列车碾过铁轨接缝处,那规律而沉闷的“咯噔”声。
一声,又一声。
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鸣那张刚刚才缓和过来的脸,血色再一次褪得干干净净,嘴巴微微张着,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大脑里一片空白。
海阔天空?
方一凡的《海阔天空》?
那首在斗音上屠榜,在各大音乐节引发全场大合唱,被无数人奉为神作的《海阔天空》?
那首高音能把人唱断气,歌词密集得能让舌头打结的……《海阔天空》?!
他旁边的许鑫,扶着眼镜的手僵在半空。
镜片下,那双总是闪烁着理性与逻辑光芒的眼睛,此刻写满了纯粹的茫然。
他的大脑,那颗可以轻易解构复杂物理模型、推演天体运行轨迹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他甚至无法理解于敏这句话的逻辑。
让四个业余选手,其中还有两个是纯纯的音痴,去接龙演唱一首专业难度极高的金曲?
而且还是当着原唱的面?
这是挑战?
不,这是公开处刑!
孙辉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杜松,眼神里带着一丝求救的意味。
而杜松,作为全场唯一的专业人士,此刻的表情却比任何人都要凝重。
他的眉头紧紧锁死,目光穿透虚空,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五次机会用尽,在全国观众面前颜面扫地的悲惨结局。
这首歌的难度,他比谁都清楚。
别说王鸣和许鑫,就算是普通的职业歌手,没有万全的准备,都不敢轻易在现场碰这首歌。
于敏,这一手,太毒了。
这已经不是杀人,这是诛心!
四个人的目光,最终,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了斜对面的方一凡身上。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错愕,有茫然,还有一种“你他妈在逗我”的荒诞感。
【??????】
【!!!!!!】
【我靠!我靠!我靠!于老狗你不是人!!!】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让他们唱方一凡自己的歌!这要是唱砸了,那场面……我不敢想了哈哈哈哈哈哈!】
【王鸣(瞳孔地震):你让我唱我兄弟的成名曲?我不会把他唱到退圈吧?】
【求求了!现在就播!我愿意付费观看这一段!】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彻底疯了。
而车厢内,那死一般的寂静,终于被打破。
“但是……”
于敏的话锋猛地一转。
那两个字,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所有人。
他的嘴角,重新勾起一抹神秘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刚刚熄灭的火焰,以一种更加危险,更加炽热的方式,重新燃烧起来。
“别高兴得太早。”
他的话语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王鸣等人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欢呼的动作还僵在半空中。
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五个人都选了“烙饼”,还是错了?
不可能!
如果错了,于敏的表情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这老狐狸,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那个面无表情的助理导演,终于迈着他那精准得如同节拍器的步伐走了过来。
他对着众人微微鞠躬,用他那毫无起伏的语调,宣读着最终的审判。
“恭喜各位老师,本次默契考验,挑战成功。”
轰!
这句话,像是一颗引爆狂喜的核弹,在每个人的脑子里彻底炸开!
压抑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
“赢了——!!!”
王鸣第一个,从椅子上整个人弹射而起!
他那张粗犷的东北汉子脸上,滚烫的泪水混着鼻涕瞬间决堤,激动得像一个三百斤的孩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
“我们赢了!!”
紧接着,杜松、孙辉、许鑫,也同时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那压抑了太久的恐惧、紧张、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最原始,最疯狂的狂喜!
“赢了!”
“我们他妈的赢了!”
四个人,像是四头发了疯的公牛,再也顾不上任何规则和体面,猛地拉开那扇隔绝他们的车厢门,用一种近乎冲撞的姿态,扑向了那间隔开他们的餐车!
【成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他妈在宿舍里叫出来了!室友问我疯了没!】
【五杀!五杀!绝境翻盘!方神牛逼!!!(破音)】
【我哭了!我真的哭了!太不容易了!从地狱爬回来的感觉!】
【于老狗的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哈!爽!太他妈爽了!】
砰!
餐车的门被王鸣蒲扇般的大手粗暴地撞开。
他像一辆失控的坦克,第一个冲了进来,根本不给方一凡任何反应的时间,一把就将他死死地抱住!
巨大的力量勒得方一凡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乎要窒息。
“方凡!你小子!你他妈是神啊!”
王鸣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滚烫的眼泪浸湿了方一凡的肩头。
紧接着,杜松、孙辉也扑了上来,用力地拍打着方一凡的后背和肩膀,每一记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与伦比的激动。
就连一直游离在外的许鑫,也推了推眼镜,迟疑地伸出手,在方一凡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
他的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完全发自真心的,带着几分羞愧和敬佩的弧度。
五个人,就那样用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汗水的气味,粗重的喘息,剧烈到要炸开的心跳,滚烫到灼人的体温……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
在队友们这股蛮不讲理的力量和炽热的情感包裹中,方一凡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
而他们的对面。
于敏缓缓地,靠回了冰冷的椅背。
他看着眼前这群欢呼雀跃的男人,脸上的玩味和欣赏终于被一抹不易察觉的挫败感所取代。
他精心设计的“人性陷阱”,那个针对聪明人骄傲的“诛心之言”,最终,被方一凡那套简单粗暴的“小柔美弱”原则,以及这个团队在悬崖边上建立起来的绝对信任,砸得粉碎。
这感觉,很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那招牌式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但眼神,却比之前深邃了许多。
他轻轻地,抬起了手。
啪。
啪。
啪。
三记清脆的掌声,在震耳的欢呼和咆哮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
疯狂庆祝的四人动作一滞,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
整个餐车,只剩下这缓慢而富有节奏的掌声。
“恭喜你们。”
于敏看着方一凡,一字一句地说道,语调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第一关,通过。”
就在这时,列车的广播系统里,传来了悦耳的女声。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驶离密州站,请您坐稳扶好。下一站,潍市。”
呜——
伴随着悠长的鸣笛,列车缓缓开动。
众人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那块写着“密州”两个大字的站牌,在视野里缓缓后退,然后越来越快,最终被飞驰的景象彻底甩在身后。
看着那块远去的站牌,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里,是他们刚刚经历过的一场噩梦。
现在,他们闯出来了。
……
回到那节属于他们自己的车厢,空气里的味道都变了。
那股子混杂着恐惧与汗水的紧绷气息被彻底冲散,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松弛,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几乎可以用手触摸到的凝聚力。
“凡哥,我跟你说真的,你那‘小柔美弱’四个字,他妈的就是圣旨!”
王鸣一屁股砸在座椅上,整个车厢都跟着颤了颤。他依旧无法平息胸腔里奔腾的狂热,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唾沫星子横飞。
“当时我瞅见‘面条’和‘水饺’,我脑浆子都快沸腾了!真的!要不是你那句话死死钉在我脑子里,我百分之一万,又掉那老狗日的坑里了!”
杜松也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走了身体里最后一点残存的恐惧。他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分析后的清醒和后怕。
“于敏的套路太深了,他根本不是在考验我们的智商,他是在玩弄人心。”
“他给出的所有线索,每一个字,都是一个精美的诱饵,目的就是把我们引到他预设的、错误的思维轨道上去。”
“只有你,凡哥,从最开始就没进他的圈套,直接掀了桌子。”
孙辉脸色还有些发白,他下意识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
“我当时看到‘烙饼’和‘煎饼’,真的,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又开始分析什么文化内涵、什么制作工艺的艺术性了……”
“还好,还好脑子里就剩下那四个字了。”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念诵保命的咒语。
“小、柔、美、弱!”
“别的什么玩意儿,老子不想了!”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许鑫。
喧闹的车厢,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许鑫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
他紧紧抿着嘴唇,扶了扶鼻梁上那副厚厚的眼镜,镜片却无法阻挡队友们投来的,复杂难明的视线。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
动作之大,让椅子都向后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他对着众人,没有说一个字,而是将腰深深地弯了下去,形成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低,还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但在这安静的车厢里,却异常清晰。
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地上。
“是我,太自作聪明,太想证明自己,才把大家……才把整个团队拖进了深渊。”
“如果不是凡哥最后力挽狂澜,后果……我不敢想。”
他的身体躬得更低了,几乎要折叠起来。
“我为我的自负和愚蠢,向大家郑重道歉。”
说完,他又维持着那个姿势,久久没有起身。
“哎呀我艹,你这干哈呢!”
王鸣第一个反应过来,粗壮的手臂一伸,直接将许鑫从鞠躬的状态给拽了起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
“这说的啥话!都过去了!谁这辈子还没犯过浑?”
“再说了,要不是你那一下,咱们也看不清于老狗那张伪善的脸到底有多黑!也逼不出咱凡哥的终极奥义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杜松也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对,王鸣说的糙,但理不糙。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这一次,我们这个团队,才算是真正被砸碎了又重新黏合在一起,成了一股绳。”
许鑫抬起头。
他看着王鸣脸上那不掺任何杂质的真诚,看着杜松眼中那全然的接纳,厚厚的镜片后面,眼眶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热。
【呜呜呜,鑫仔终于道歉了,知错能改,还是好同志!】
【这才是团队啊!有争吵,有失误,但最后还能站在一起!我一个大男人看破防了!】
【王鸣这波格局真的打开了啊!东北老哥处的就是一个敞亮!路转粉了!】
【这团队凝聚力,经过这一关直接拉满了!于老狗下一关想再搞心态,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面对队友们或直接或间接的赞誉,方一凡只是轻轻笑了笑,随意地摆了摆手。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是大家在最后关头,都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
他靠回冰凉的椅背,将身体的重量彻底交了出去。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些飞速倒退的田野与房屋,心中却没有半分胜利后的松懈。
于敏最后离开时,那句“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如同魔音,依旧在他耳边盘旋。
那个男人,是个极度享受掌控感的偏执狂。
这次意料之外的失败,不但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挫败感,反而会激起他更加恐怖、更加偏执的胜负欲。
他会把这当成一种乐趣。
一种……猫捉老鼠的乐趣。
下一关,只会更难,更刁钻,更匪夷所思。
列车在轨道上高速行驶,发出富有节奏的“哐当”声。
车厢里,难得地陷入了一段平静而温馨的时光。
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猛然松弛下来后,排山倒海的疲惫感开始吞噬每一个人。
他们知道,下一站——潍市,一场全新的噩梦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但至少现在,他们可以喘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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