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铅灰色云团在天际翻滚，雷声低吼。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噼啪作响，溅起半尺高的水花，将柏油路泡得发亮。
“轰——”
雨帘被撕开一道口子。七辆黑色轿车首尾相衔，引擎低吼着冲破雨障。
前方几辆摩托车开道，红绿灯也一路绿灯。
而天空中远远地有私人直升机跟随。
为首的车内，身穿皮衣的女人，正是顾氏集团之主——顾清秋。
“顾总，姬少爷传来了最新的消息……我们的眼线已经渗透不进国安，但是据他们的消息说……”
“愣什么，继续说！”
“是……他们说学校已经封锁，远处看到了巨大的透明色火光。”
透明色！
火焰！
这一句话让顾清秋几乎两眼一黑。
她哪里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三昧真火。
在风水界备受尊崇的无上伟力，于顾清秋眼中，无非是致使她视如亲弟的姬小鹿坠入深渊的恶魔。
如今叶辰躺在病榻，她心烦意乱。
刚夺权的顾氏集团尽管被她铁血镇压，仍有内忧外患。
顾氏集团涉及风水界的灰色产业，本就风险重重，事务繁忙。
以及国安内部蠢蠢欲动的派系斗争。
她身为商人出身的一介女子，既然有跻身风水界的野心，那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该死的国安，你们怎敢……”
顾清秋银牙紧咬，蹦出几个字眼。
车上的属下噤若寒蝉。
这话顾清秋敢说，他们是万万不敢听了。
“顾总，又有消息传来了，似乎国安那边控制不住事态，连负责封锁的人手都前去增援了一大半。我想顾总不必太着急了，国安看来是拿不下姬少爷？”
顾清秋没有说话。
姬小鹿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
表面上看，战报似乎是姬小鹿无人可当之势。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三昧真火一开，姬小鹿就已经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
张国强那老头曾经和她说过，仙法使用后的副产物，是觉醒神性。
神性对顾清秋来说太过抽象了，要不是“基因药物”事件给她上了一课，她还以为是什么好事。
但是如今她知道所谓的觉醒神性，代价是消磨人性。
“何况就算是动了三昧真火，姬小鹿也不一定安全……何况还有子衿……”
话音刚落，手机发出了清脆的一声铃声。
【您有一条来自“无敌战神赘婿”的消息】
【无敌战神赘婿：我叫来了增援，最高指挥权在我，临时代行指挥权在你。】
顾清秋只觉得心下大定。
国安内部派系并不统一，所谓的增援同样是国安的人，而且都是叶辰信任的精锐。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在别人眼中，她是独立且强大的女强人。
可是叶辰，是她真正可以依靠的臂弯。
有强大的增援，以她顾清秋的能力，她必能从危险中抢回姬小鹿！
然而隔了一会儿，另两消息发来。
顾清秋的嘴角笑容凝固，最后化为一抹苦笑。
【无敌战神赘婿：万事以平民生命安全为要，姬小鹿的生命安全次之。切不可为滥用武力。】
【无敌战神赘婿：这是命令。】
……
冰冷的雨水灌入破碎的窗户，冲淡了血腥味。
姬小鹿站在门口。
校服被血和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身形。
他手中提着匕首，血水混着雨水，滴落在地板。嗒。嗒。
令人窒息的是他的眼睛。
清澈与挣扎荡然无存，瞳孔深处仿佛倒映着虚无。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如同看待路边的石子。
那不是人的眼神。
他的视线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李子衿身上。
“子衿。”
声音平直，毫无起伏。
李子衿的心沉了下去。
看着那双完全陌生的眼睛，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平静。
“姬小鹿，冷静点。”
姬小鹿的目光扫过她脚下的地板，那里有火药的气味。
又回到她脸上。那空洞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
“我会为你报仇的。”
冰冷的话语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教室角落，一个一直蜷缩着假装惊恐的“学生”猛地暴起！
他藏在课本下的手闪电般抬起，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姬小鹿后心！
扳机扣动！
同一时间，讲台后、门侧阴影里，另外三名伪装的特勤也骤然发难！
匕首、电击枪、捕捉网，从不同角度罩向姬小鹿！
配合默契，杀招尽出！
目标明确：制服或击毙！
姬小鹿没有回头。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拇指轻轻一弹。一枚沾血的铜钱无声飞起。
“嗡——”
空气发出一声奇异的蜂鸣。
射向他后心的子弹，在离他身体半尺处，诡异地悬停。仿佛撞进了一堵无形的、粘稠的墙。
子弹旋转着，徒劳地搅动空气，最终失去所有动能，“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掷向他的匕首，刀尖距离他脖颈三寸，骤然变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噗嗤”一声深深扎进旁边的课桌。
射来的电击飞镖和捕捉网，在空中自行扭曲、缠绕，然后软绵绵地坠落。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姬小鹿的身影动了。
只感到狂风四起。
下一刻，他出现在那个伪装成学生、举枪射击的特勤面前。
两人距离近得几乎鼻尖相贴。
特勤的瞳孔因惊骇而瞬间放大，他下意识地想退，想举枪格挡。
姬小鹿的右手浮现出一道透明色的火焰。
他手臂的动作幅度极小，仿佛只是随意地向前递了一下。
火焰精准无比地点在特勤持枪那只手的手腕内侧。
只是轻轻一点。
“呃啊——！”
特勤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条手臂连同肩膀瞬间软塌下去，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
手枪脱手落地。
他整个人也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只有身体在无意识地抽搐。
姬小鹿的身影再次消失。
他出现在讲台后特勤的身侧。
那名特勤正因同伴的惨状而惊骇失神。
姬小鹿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快如鬼魅，在眉心、胸口、丹田各虚点一下。
特勤浑身剧震，双眼翻白，如同被瞬间抽走了魂魄，直挺挺地仰面倒下，再无动静。
门侧阴影里的特勤反应最快，见势不妙，立刻放弃攻击，转身就想撞破窗户逃走。
姬小鹿看也没看，右手匕首随意向后一甩。
“嗖！”
匕首化作一道微弱的血光，后发先至。
“噗！”
刀柄重重砸在那特勤的后颈。
没有开刃的刀柄，却爆发出恐怖的冲击力。
特勤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冲得最慢的一个，此刻僵在原地，握着电击枪的手无法抗拒地发抖。
他看着姬小鹿那双空洞漠然的眼睛。
姬小鹿抬起右手，那柄甩出的匕首仿佛有生命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地一声，稳稳落回他手中。
血水顺着刀尖，继续滴落。
嗒。嗒。
从伏击发动，到四人全灭，不过两三秒。
姬小鹿的目光，重新落回李子衿身上。
仿佛刚才碾死几只蚂蚁的插曲，从未发生。
他又看向李子衿脚下的炸弹，重复了那句冰冷的宣言：
“我会为你报仇的。”
李子衿的呼吸一窒。
虽然李子衿让姬小鹿别管自己快跑，可是……
她背脊挺得更直，嘴唇抿得发白，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她认识的小鹿。
神经毒素在姬小鹿体内肆虐，带来眩晕和麻痹。
但那漠然的神性似乎压制了大部分感觉，只余下冰冷的紧迫。
“再反抗，引爆炸弹！”
挟持着李子衿的男人，手中紧握闪烁着绿光的引爆器，手指悬在按钮上方，语气冷酷。
李子衿的目光清冷地射向特勤：“国安，职责是保护平民！用学生当筹码？”
男人无动于衷。
“放下武器！最后警告！” 特工首领的声音斩钉截铁。
引爆器的绿灯是一双索命的眼。
姬小鹿的目光在引爆器和李子衿平静却苍白的脸之间移动了一瞬。
那漠然的冰层深处，一丝微弱到近乎熄灭的挣扎在闪动。
还不够强。
如果能再强一点。
就算是这个距离，也可以在他按下引爆器之前……
取他首级。
姬小鹿看到了，从他的血液中看到了无数画面。
破碎的月亮、燃烧的羽毛、血肉与玉石……
这身皮囊太沉。
撕开它！
脱去这身烂肉，羽化而升仙！
只要把自己的一切献出去。
献给……
【恩公……】胡灿儿诱惑的低语仿佛在耳边鼓噪。
姬小鹿的匕首上缓缓燃起了火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
数道刺目的车灯撕裂雨幕！
紧接着是直升机螺旋桨狂暴的呼啸声，巨大的气流让雨水倒卷！
“里面的人听着！这里是行动代号‘磐石’，临时最高指挥顾清秋！立刻停止所有敌对行动！重复，立刻停止！”
冰冷威严的女声通过扩音喇叭响彻校园。
特勤们的脸色猛然变化！
顾清秋的介入速度和强硬程度远超预期。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另一个更具权威的男性声音紧随其后，通过国安内部频道炸响：
“现场所有人员：立即解除战斗状态。优先确保人质及平民安全！重复，优先确保人质及平民安全！对目标姬小鹿，实施非致命压制！引爆装置立刻移交指挥中心远程锁定！”
最高指挥权变更了？
这个声音是……叶辰？
挟持李子衿的国安特勤脸色铁青。
他死死瞪着姬小鹿，又瞥了一眼窗外盘旋的直升机灯光和逼近的车队，最终，极其不甘地松开了按在引爆器上的手指。
姬小鹿漠然的目光捕捉到了对方气势的崩塌，以及那针对李子衿的致命威胁的消失。
神性状态下，他对能量和意图的感知异常清晰。
同时，失去对抗目标的瞬间，体内毒素的反噬骤然加剧，眩晕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他最后看向李子衿。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
“安全了。”
他对着自己说道。
下一秒，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姬小鹿动了！
他没有冲向门口或其他人，而是反手一抓。
目标不是人，而是窗外倾泻的暴雨！
“疾。”
一声短促、冰冷、不似人声的低喝从他喉间挤出。
刹那间，窗外狂暴的雨幕狠狠搅动！
原本垂直落下的雨线骤然扭曲、旋转，如同倒卷的瀑布，涌入破碎的窗户。
呼啦——！
浑浊的雨水化成失控的洪流，灌满了门口到窗户之间的空间。
视野被白茫茫的水汽和乱舞的水帘彻底遮蔽。
“该死！”
“他在哪？！”
国安特勤和冲进来的顾清秋手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水墙”阻隔、冲得站立不稳，惊呼和怒吼被水声淹没。
混乱的水幕中，隐约可见姬小鹿的身影站在窗边。
雨水在他周身疯狂旋转、汇聚。
指尖带起的血丝在水中晕开。
李子衿看到了一个散发着微弱红光的符箓虚影。
那符印一闪即逝。
“隐。”
又是一声冰冷的敕令。
符印消失的瞬间，姬小鹿的身影被投入水中的墨迹淡化。
水花四溅，人影无踪。
“拦住他！”
国安特勤的怒吼这时才穿透水声传来，但已经迟了。
狂暴的雨水失去了目标，势头骤然减弱，哗啦一声从半空砸落在地。
窗外，只有倾盆大雨依旧。
直升机探照灯徒劳地扫射着雨夜，光束穿过雨帘，空无一物。
浓烈的血腥味被水汽冲淡了些，却混入了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水腥气。
李子衿依旧坐在椅子上，浑身湿透。
她脸上沾着冰冷的雨水，视线穿过破碎的窗户，死死盯着外面无边的雨幕。
安全了。
但她嘴唇抿得死紧，没有一丝血色。
顾清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目光如刀般扫过混乱的现场，第一时间锁定浑身湿透却依旧挺直的李子衿，确认她只是湿透并无大碍后，冰冷的视线才转向同样狼狈不堪、面如死灰的国安首领。
无形的压力在积水的教室里弥漫。
姬小鹿，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