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衿关上门，走到床边，看着蜷缩在那里的姬小鹿。
他身上还带着雨水和夜风的寒气，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神空洞得像被掏空。
“你回来了。”
李子衿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比平时更轻。
姬小鹿动了动，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在她脸上，嘴唇干裂地翕动：
“……我没有地方去了。”
“我知道。”李子衿说。
她没问他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
“古玩店……回不去了。”他的声音很哑，带着一种麻木的疲惫.
“嗯。”
“学校……也毁了。”
“嗯。”
“叶辰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这样啊。”
“……叶瑾……陈萱恨我……国安要抓我……”
“嗯。”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梦呓，又像是把积压在心底的碎片一股脑倒出来。
没有逻辑，只有沉重的、压垮一切的绝望。
“我是个怪物……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害人……”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不是哭，是纯粹的无力，
“我拼命想抓住的……都没了……”
李子衿沉默地听着。
她没有说“不是你的错”或者“会好的”这种空洞的话。
她只是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但很坚定地，开始帮他解开湿透外套的扣子。
姬小鹿没有反抗，任由她笨拙地脱掉那件冰冷沉重的校服外套。
李子衿又拿起自己床上干燥的毯子，裹在他身上。
然后，她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轻轻擦拭他还在滴水的头发。
她的动作很认真，一下，又一下。
姬小鹿的身体在她笨拙的擦拭下，僵硬感似乎褪去了一点。
他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疲惫的阴影。
“累了……”他几乎是气声说。
李子衿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看着眼前这个像被世界遗弃的少年，看着他憔悴得脱形的脸和暗沉的眼窝。
她没再说话。
她伸出手，动作带着点迟疑，但最终还是坚定地，将他整个人轻轻揽进自己怀里。
姬小鹿的身体很冷，也很沉。
他没有任何回应，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完全靠在她身上。
李子衿抱着他，手臂收紧了点，让他冰冷的身体能汲取一点自己的温度。
她的下巴抵着他湿冷的发顶。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变小了，她才用很低很低、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累了的话……就在这里休息。”
“这里就是你的家。”
怀里沉重的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姬小鹿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
但他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在那句“家”落下后，像一根终于绷断的弦，彻底松懈下来。
他沉重的头颅无力地靠在李子衿单薄的肩膀上，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
他睡着了。
在极度的疲惫和崩溃后，在唯一还能给他一点“家”的感觉的地方，沉沉睡去。
李子衿抱着他，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地调整姿势，慢慢背靠着床头坐下，让姬小鹿枕在她的大腿上。
她的腿被压得有些麻，但她没有动。
窗外的雨还在下，房间里只有姬小鹿均匀的呼吸声。
昏暗的光线下，李子衿低头看着腿上沉睡的少年。他睡得很沉，眉头却还微微蹙着，仿佛连梦里都不安稳。
脸上的污迹被她擦掉了，露出原本清俊却憔悴至极的轮廓，脆弱得像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瓷器。
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柔软的情绪在她心口蔓延开，压过了之前的焦虑和担忧。
她看了他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似乎开始透出一点点灰白。
终于，她缓缓低下头。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冰凉的、颤抖的唇瓣，极其轻柔地印在了姬小鹿同样没什么血色的、干裂的嘴唇上。
一触即分。
像一片羽毛拂过，轻得仿佛不曾存在。
只是一个极尽克制的、饱含心疼和守护的印记。
做完这一切，李子衿立刻抬起头，背脊挺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膛。
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任由姬小鹿枕着她的腿沉睡。
自己也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地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照进来。
李子衿猛地惊醒，脖子因为靠着硬墙睡了一晚而酸痛僵硬。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腿——
膝盖上空空如也。
毯子被掀开一角，胡乱堆在一边。
昨晚还枕在她腿上沉睡的少年，不见了踪影。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窗外喧嚣的鸟鸣。
仿佛昨晚那个狼狈脆弱的身影，只是一个太过真实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