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谋逆?”
恭王府中的步成骁闻听侍卫带回的消息,峰眉紧锁。
“路公公没发现那宫女身上的木牌吗?”
他以身入局,命宫女每日投毒。
在这日让其带上恭王府木牌行事,为的就是让路一锁定他。
路一作为御前的人,不可能会对步成风知情不报。
届时步竫舟与步成风二人手中皆有人证物证,必定带兵前来恭王府拿人。
而步成叡崩逝,步翌罹难,如此大势下,步竫舟拨乱反正,登上皇位是众望所归。
究竟是哪一个环节令他的计划生了变数?
莫非是步成风为了保他,所以才暗度陈仓,不但将此事压了下来,还将罪名扣到了步竫舟头上?
被问询的侍卫毕恭毕敬回:“王爷,路公公不知为何,似乎认定谋逆之人,乃是忠王。”
步成骁闻言惊诧不已。
缚硕悄无声息出现,俯首半跪到他面前。
“主人,明王他……带着步翌杀入皇宫了。”
“皇宫?!”
直到这一刻,步成骁才醍醐灌顶。
步成风今日的所作所为,在众人看来,无疑他才是那个具有狼子野心谋划推动一切之人!
原来他不是要步竫舟顶罪,而是顺着自己的计划,打算替自己去死!
思及此,他冷冽的眼眸一红,看向跪在地上的缚硕,口吻如冰似雪。
“步翌为何会在?!”
“主人,是属下无能,派去的人将他重伤后,被他逃了。”
缚硕神色冷肃,垂下的眸子里懊悔与阴狠一闪而逝。
自上次失手,步成叡必定在步竫舟回蔚景途中,派出更多的隐哨刺杀。
正因为深知这一点,步成骁才命他加派人手保护步竫舟的安全。
可在这场大计里,他的目的本就是要两位皇子双双殒命,让主人坐上皇帝宝座。
却不想,双方竟都未能得手!
感受到头顶上方乌云压顶的威慑,他心虚地将身子俯得愈发低,挑拨离间的话却说得底气十足。
“主人,步翌远在茌阳,对京中之事毫不知情,却能一早提防,逃脱将军府那场大火,想必其中少不了明王通风报信。”
此次仅步竫舟回过京都,对京中形势一目了然,如今又将垂手而得的江山拱手让与步翌。
可见他这话,不无道理。
步成骁紧紧握起双拳,表情似怒似笑。
苦心孤诣的一番谋划,终究功败垂成,且还是毁在他想要扶持的人手里。
缚硕见步成骁动容,再次将从前的话提起。
“主人已将启安的大好江山双手奉上,明王却不屑一顾,可见从未有过权倾天下的雄心壮志。
如今箭在弦上,大势所趋,这龙椅他既坐得,主人同为皇室中人,又有何坐不得?”
步成骁垂首,一瞬不瞬盯着缚硕那颗黑黢黢的脑袋,冷冷一笑,语气如数九寒天的冰凌阴冷。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利。
祸乱朝纲得来的位子,又有几人认同?
朝廷不稳,则社稷动荡,势必引起百姓惶恐激愤。
本王的确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比起这个,本王更在意启安的存亡。”
短短几句话不轻不重,却令缚硕寒毛直竖,连忙认错请罪。
“是属下僭越了,主人恕罪。”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步成骁立刻集结了人马,率领大军赶往皇宫。
此时此刻,他只愿新君能够看在步成风往日的功劳上,饶步成风一命。
美人殿中,秦予退回卧房,吩咐云若将昔日战袍与银枪取来。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云若看着负责监禁的一众带刀侍卫,担忧地摇头。
“小姐,纵观今日形势,倘若真是步成风为了保住步成骁才诬陷王爷,你即便是闯出去,也无济于事啊!”
“我身为竫舟的母妃,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构陷,却什么也不做。”
秦予见云若不动,径自取了战袍换上,手持银枪杀出美人殿。
多年未曾练功挥枪,初初闯出殿门时还是吃力了点儿。
她一路闯至昭明殿,拦截的士兵被步成风挥退。
他看着飒爽凌然的她,恍惚地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许久不见你这副打扮,成风甚是怀念。”
秦予其实很明白,她这一来,与他针尖对麦芒,便是彻底斩断了多年情意。
他们应当是剑拔弩张的。
可他凝视着她,神情怅惘而释然,语气追忆感慨,浑身上下,丝毫不见争斗的凌厉。
她隐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还来不及细想,便听浩浩荡荡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步成风趁其不备,干净利落将她挟持,随后低头,附在她耳边沉沉低语。
“秦予,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步成风的挚友。
竫舟一事,旨在大计,奈何功亏一篑。
待我故去,烦请你将我放在卧房书案上的信笺交予二哥,他一看便知。”
身后人如释重负的低语落入耳间,一字一句重重敲击着秦予的心。
她看向前方被步竫舟揽在怀里,鲜血淋漓昏迷不醒的步翌,到底有所悟。
遂秀眉轻拧,喃喃开口:“成风,别说这些丧气话,新君未必不念旧情。”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秦予,你应当明白,身为铁骨铮铮的将军,如何能容忍背负千古罪名苟活于世?”
步成风的口吻云淡风轻,在看见步成骁眼中的沉痛后,低声祈求。
“秦予,二哥一向在乎你,给我个痛快吧!”
他将抵在她脖颈间的长剑逼近几分,她心内无限悲凉,情绪犹如滔天海浪翻涌席卷,令她情不自禁湿了眼眶。
她悠悠深呼吸调整心情,说完那句铿锵有力的坚定之语,毅然决然拔出身旁侍卫的长剑刺向身后。
步成骁牙关紧咬,拢在长袖里的大掌紧握成拳。
同为将军,他深谙步成风宁死不屈的脾性。
他见步竫舟似有动作,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一个念头就在脑海里产生。
不能让步竫舟亲自动手,若步竫舟终有一日得知真相,必定苦痛。
电光火石间,他毫不犹豫从步竫舟手中抢过长枪,掷向步成风。
霎时间,万箭齐发。
步成骁眼睁睁看着步成风口吐鲜血倒在自己面前。
从今以后,他在这世上的唯一一个至亲之人,也离他而去了。
他怔怔地凝视着那一滩血泊,眼眶红透。
成风啊……
躺在那里的,应该是他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