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天还不算太热,齐真死了三天了尸体还没臭到令人不能忍受的地步。
“我说曹来喜,你小子想往上爬也得有个度,背着个死人走来晃去的你不慎得慌吗?”
黑痣,也是这人口中的曹来喜掂了掂背上的尸体,他脸色一沉,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
随着被困在矿洞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有崔惟带头向外挖路,但众人的脾气还是逐渐焦躁起来。
他们下矿带的食物吃的差不多了,水更是从昨天起就没剩一滴了,现在人人都像是一点就能炸的炸药包。
曹来喜离齐真的尸体最近,今早起他背上的尸体已经隐隐散发出臭味了,但这都不算什么。
等他们从这矿洞里出去,上头肯定会嘉奖他把齐真背出来的壮举,说不定还会提拔他当矿头儿,曹来喜越想越美,怎么肯在半路上撒手。
“管得着吗你,常吉,来帮我搭把手!”
这死人背起来比活人还要重些,缺吃少喝的曹来喜眼前泛黑,想将尸体放下来了。
被他叫到的常吉微微瞪大了只有一条缝的小眼睛,摆了摆手。
“这人都臭了,我可不想沾手。”
曹来喜脸色一变,当初还是这小子提议把齐真的尸体带上去的,他越听常吉说越兴奋,抢着把人给背了起来。
这矿山上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儿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至多一两日矿夫们就能被救出去了。
没想到这都第三日了,他们沿着来时的路挖了不短的一段距离,还是连一丝风声都没听见,常吉这是想把尸体甩给自己一个了。
“行,你小子可别后悔!”
曹来喜恶狠狠地瞪了常吉一眼,他顾不得对方上头有关系了,现在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出去。
他背着齐真把常吉怼到了一边,挥起锄头挖了起来。
多挖一点他们离地面就近一点,这是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唯一的念想了。
不过很快,体力不支的曹来喜就喘着粗气停手了,周遭的人里只剩崔惟还在坚持不懈地挖着。
都到这时候了曹来喜也顾不得在背后蛐蛐人,从手底下的土里挑了条地龙出来。
饥饿能叫人丧失理智,更别提曹来喜现在不止肚子在叫,喉咙也干到快冒烟了。
这软趴趴的地龙被曹来喜捏在手里,一会儿蜷曲一会摆头,看着有些恶心。
但现在情况紧急,曹来喜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闭眼把地龙丢到了嘴里。
嘴里黏黏糊糊的,再配上旁边尸体的臭味,差点叫曹来喜呕出来。
但他现在要是吐了估计只会更难受,所以曹来喜强撑着把那条地龙咽下了肚。
或许是心理作用,总之吃了条地龙的曹来喜觉得自己手脚又有劲儿起来,他爬起来走到崔惟身边,和对方一起挖起来。
没想到这小白脸的身体素质比这里的人都强,曹来喜一面挖一面瞥着崔惟的脸色。
“崔惟,你要是累了就去歇歇。”
崔惟摇摇头,手下动作顿也未顿。
姜璃和小福独自待在家里,他放心不下,迟一刻钟出去,估计······
那人就要跑路了。
崔惟脸色一沉,曹来喜一头雾水地看着旁边的崔惟锄头越挥越起劲,像和这些土有仇似的。
不过也确实是有仇,他们要是被困死在这儿了,罪魁祸首不就是这些土吗?
想到这儿曹来喜也重新燃起了斗志,扭过头招呼蔫头耷脑的同僚们。
“不一起过来挖,真想死在这儿不成?”
在矿井坍塌的第三日下午,从上到下和从下往上的这两拨人才总算是碰了头。
除了霉到家的齐真猝不及防被土埋死了,其他人个个都好手好脚的。
不过除了崔惟,剩余活下来的人个个都面色涨红,呼吸都不由自主地粗重起来。
他们发了!发了!
在挖到半途时,一块手掌心那么大的水玉就埋在土里。
曹来喜眼尖,是头一个瞄到的,等他把那么大一块水玉小心翼翼地挖出来后,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先前崔惟挖到一个指甲盖儿那么大的都那么值钱,眼前这个······
“乖乖,这下子我娶婆娘的钱是有了······”
“去,别给这宝贝碰坏了!”
几人并一具尸体围着那块水玉,掩饰不住兴奋的曹来喜开了头。
他们决定昧下这块水玉,权当是他们被埋在这儿这么久的补偿。
没人抗议,只要他们把嘴闭得紧紧的,富贵日子就唾手可得了,谁会那么傻,对外头说?
“崔惟,你也表个态。”
曹来喜作为水玉的第一发现人,现在隐隐有翻身做头头的意思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昧下,但一来那块水玉太大太显眼,他没把握在旁人察觉不到的时候将其挖出来。
二来······
曹来喜紧紧盯着崔惟,发现水玉的那片土,其实离崔惟更近。
这小子眼睛尖,没道理会看不见。
崔惟停下手里的动作,剩下的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想来是把他当成那个不稳定因素了。
财帛最动人心,况且是块头那么大品相那么好的水玉。
那东西在崔惟看来不是天降横财而是天降灾祸。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央的那块晶莹剔透的水玉。
“你们不必顾虑我,再过些时日我会举家搬离幽城。”
他不会对外头说,分钱也不必带他。
若是旁人说这话众人不会信,但偏偏是性子古怪的崔惟,几乎没人认为他会言而无信。
少一个人分钱就代表他们各自能分到的更多一些,这下子都不必曹来喜再刺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地开始挥着锄头往外刨。
所以众人出来后,非但没像外头人想的那样狼狈,反倒一个比一个精神。
都把在矿山上哭天抹泪的亲人们整不会了,崔惟扫视了一圈,没见到姜璃的影子。
他掠过抱头痛哭的众人, 兀自下了山朝家里走去。
家中的场景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三日前他离开时家中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在院子里独自玩耍的小福是第一个看到他的,眼睛一亮就扑了上来。
“爹!”
“爹!”
他这些天恐怕是听到了些闲言碎语,以为崔惟不会再回来了,一声接一声地叫“爹”。
崔惟摸了摸儿子肉嘟嘟的脸,抱起崔小福进了房。
里间的姜璃正在午睡,半梦半醒间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她皱着眉头捂耳朵。
“崔小福,你好吵!”
崔惟正在看桌上大包小包已经准备好的包袱,恐怕他再迟一日回来姜璃就要带着崔小福跑路了。
崔小福从崔惟怀里滑下来,蹬蹬蹬地跑到床边,晃了晃连眼睛都没睁开又继续睡过去的姜璃。
“阿娘,是爹!爹回来了!爹没死!”
姜璃脑子还混沌着,只以为崔小福舍不得八成已经死掉的崔惟,揉了揉迷瞪的眼。
“知道你想要个爹,那不得你阿娘我好好选选、选······”
直到对上桌旁那人似笑非笑的眼,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
“娘子要选什么,不如说来叫为夫给你参谋参谋?”
······不是做梦,这个怪腔怪调的发言再没有第二个了。
“你没死啊?!”
崔惟摩挲了一下指尖的土,他现在形容狼狈,若不是怕姜璃担心,怎么也要收拾一番再来见她。
但现在看来,仿佛是他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