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憨子!赵憨子!”混乱的战场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呼喊的声音,憨子刚刚用燧发枪打翻了一名城头上冒头的清兵,就听到有人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旁边正半蹲在一堆土堆瓦砾后帮他给另一把燧发枪填弹的甲兵也听到了呼喊声,伸手扯了他一把。
憨子回头看去,却见那已经被沙包和泥土填埋掉的护城河处竖起一层长牌和各式盾牌组成的掩体,掩体后方一队队红营战士正从远处的战壕之中运来土袋,垒起一道胸墙,浑身血火,几乎连衣甲本色都看不出来的尚队正在一处长牌后探着半个身子,朝着憨子这里拼命挥手,示意他撤到掩体后。
周围的红营将士都纷纷向着那些掩体后撤退,还不忘了把受伤的同袍也一起扛下去,憨子也不犹豫,这处城墙缺口已经完全被清军的速射火力和爆炸物覆盖,之前红营还组织了一次突击,试图用炸药包炸毁那些炮眼铳眼,突击队却被突如其来的侧射火力打翻,爆破失败之后,若是还留在这片区域,和找死没什么分别。
清军显然没有放过他们这些撤退的红营将士的意思,炮子铳弹马蜂一般追着他们咬,不断有铳弹在憨子耳边呼啸而过,他却顾不得去管,只是憋着一口气拼尽全力的撒腿狂奔,跑到一处长牌前,尚队在长牌后直起身子,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猛的往掩体后拽,憨子便借着这股力道,翻身躲进长牌之后。
他身边的几名红营战士却没有他这么好运,在一步之遥的距离被清军的铳弹打翻,长牌被撤开几个,几名红营战士匍匐着,冒险把掩体前受伤的战友或战友的尸身拖了回来。
憨子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进了一堆土袋垒成的胸墙后,清军的铳弹炮子在土袋和长牌上发出噗噗的声响,憨子咬着牙环视一圈,自己这一队还在他身边的队员,已经只剩下两只手的数量。
“李锋长没了,我亲眼看到他被清狗的炮打碎了!”尚队语气中含着怒火,话语却很是沉静,手上动作不停,正在一根长枪枪杆上绑着炸药包:“林教导也没踪影,估摸着也遭了清狗的道,他娘的,这帮皖勇,阴险的很!”
“顾标长也没了,现在咱们这一标是王教导在指挥,我们这一锋,暂时由我接手指挥,王教导下了令,各锋抽选突击队,咱们再冲一轮,把清狗的炮眼铳眼废了!”尚队拍了拍手里木棍绑着的炸药包:“清狗那炮眼开得鬼精,外宽内窄,咱们的炸药包塞不进去,口子又是个斜的,布置在眼外又会滑滚下来。”
“咱们想了个法子,就用木棍、枪杆挑着,直接在炮眼洞口炸,只要让里头清狗不敢开炮,我们就能送上来更多的炸药包和弟兄,直接在旁边掘墙,炸开个口子,清狗这些炮眼抢眼一定有暗道相连,咱们直接冲进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尚队手上动作一停:“赵队,咱们这一锋的铳手和火器兵都交给你,城头上那些清狗,不能让他们冒头,他们在上头乱扔炸药包和震天雷,我们在墙根处根本站不住脚!”
“你们尽管放心冲便是!”憨子点点头,将周围的铳手和火器兵集结起来,依托着临时垒成的胸墙调动飞礞炮和各式火铳、燧发枪朝着城头上持续射击,铅弹和开花弹如同冰雹般泼洒向豁口上方和两侧的城墙垛口,打得砖石碎屑乱飞,原本立在城墙边沿朝下头投掷着各种爆炸物的清军兵将被这凶猛的火力压制得不敢冒头,只能退了回去。
一队红营战士推来几门步兵炮,朝着那些在浓烟中顽固地闪烁着致命的火光的炮眼枪眼猛烈开火,泼洒的霰弹瓢泼大雨一般砸在城墙上,那些炮眼枪眼里闪烁的火光也随之一黯,掩体后响起一片哨声,无数红营战士趁着这短暂的时刻翻身冲出掩体,在尸骸遍地的斜坡和瓦砾堆中急速穿行。
他们不跑直线,而是利用每一个弹坑、每一处断壁残垣作为掩护,身形时隐时现,清军的铳弹和炮子铁片“嗖嗖”地从他们身边、头顶掠过,打在石头上溅起一颗颗火星,有些红营战士不幸被击中,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但更多的却是飞速的钻入浓烟之中,直往那些炮眼枪眼冲去。
憨子的双目紧紧盯着尚队的位置,他的目标明确,豁口左侧,一个正在喷吐着火舌和浓烟的炮眼,那炮眼深嵌在城墙根基的厚实墙体里,周围布满新凿的痕迹,冰冷的炮管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城墙内的清军似乎感受到了威胁,一处城墙松动了一下,又凿开几处枪眼,三眼铳和鸟铳的声响清晰可闻,尚队周围几个战士被打倒在地,憨子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嘶吼着点了身边几个燧发枪手的名字,亲自提起一把燧发枪,和他们一起攒射那几处枪眼,试图压制住清军铳手的火力。
尚队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和周围的突击队员几乎是贴着地面匍匐前进,炸药包被紧紧护在身下,碎石、流弹在身周飞溅,猛然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他终于连滚带爬地扑到了那个喷吐着硝烟和热浪的炮眼下方,紧紧抓着枪杆把上头绑着的炸药包堵在炮眼里头,算准了引信燃烧的时间,在最后一刻松开枪杆翻滚着闪身到一旁。
不一会儿,只听得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恐怖巨响猛地炸开!那坚厚的城墙根基处,如同被无形的巨神之锤狠狠砸中,以那个炮眼为中心,周围的墙体猛地向外膨胀、扭曲!无数条石、木柱、夯土如同纸片般被撕裂、抛飞,那个正在喷吐火焰的炮眼瞬间被膨胀的爆炸力撑得粉碎!
“上!快上!”周围响起一阵喝令声和此起彼伏的哨声,更多的红营战士蜂拥而上,携带着挖墙的工具、登城的木梯,还有大量的炸药包和震天雷,直扑那处城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