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年事已高,饮食偏爱清淡。少庄主送来的诸多珍馐,都被长林一一婉拒。师徒二人就着咸菜,啃起了馒头。早上,长林胃口很好,碗口大的馒头,他一口一个,腮帮子鼓得像只嚼坚果的松鼠。正吃着,一个馒头没嚼碎,卡在嗓子眼,噎得他满脸涨红,好一阵才咽下去。
凤清见状,不禁笑道:“东阳,慢点吃,也不怕噎着。”
东阳是凤清真人在梦中与香秀所生的儿子。凤清经阴婆婆搭救从梦中苏醒后,把在昆仑山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唯独记得与香秀在梦中生活的点点滴滴。玄清为骗他离开河阳,谎称他深陷梦魇,只有到临安才能解脱。
凤清一边与长林生活,一边琢磨着怎样尽快从这梦魇中醒来,好与香秀再度重逢。他见长林胃口比耕田的牛还大,愈发觉得自己身处梦魇之中,普通人哪有这般大胃口?
况且在这满是竹林的山庄,时常有剑客在空中往来穿梭,更让他觉得仿若置身梦中。
尤其是那个乘坐骷髅骨的老太婆,自称是他师娘,凤清说不认识,她抬手便打,模样凶狠。凤清当着这般古怪老太婆的面,也只能恭恭敬敬的。
相较之下,他更欣赏弯腰驼背的阴婆婆。阴婆婆身形不高,却不像坐骷髅的老太婆那般对他颐指气使。他一心指望阴婆婆帮他脱离梦魇,便亲近阴婆婆,疏远古婆婆,这让古婆婆心里大不痛快。
小七、倩儿来找长林,彼时,长林正在陪凤清吃早饭,嘴里还塞着馒头,呜呜说道:“你们这么早就来了。”
小七听不清,皱起眉头。
长林努力将馒头咽下,清了清嗓子,“我说,你们怎么这么早来找我?”
“怎么,这里是阎王殿?我还不能来了。”小七声音里略带埋怨。
“我就是好奇你们今儿咋这么早来。对了,你们吃过饭没?要不一起吃点?”长林笑着说。
小七瞧了瞧他和凤清真人吃的不过是馒头咸菜,便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喂,大笨牛,我找你有要紧事商量。”
“什么要紧事?有胜天南的下落了?”
“不是。”
小七刚要开口,却见凤清板着脸走了过来,“王姑娘,你怎么又跑来这儿找我家东阳?我早跟你说了,东阳他已成家,你就别来搅和他的生活了。”
“我才不是什么王姑娘。”小七气得说道。
“我是倩儿,你不认得了?”倩儿也不禁说道。
凤清吹胡子瞪眼:“什么欠儿,我可不欠谁的。你们俩定是在我梦中作祟的邪物。赶紧走,不走我这就请法师来捉你们。”
倩儿攥紧粉拳,气呼呼地说道:“不走,我偏不走,我们找长林哥哥有急事。”
“长林?谁是长林?”
倩儿指着长林:“就是他呀。”
凤清听到“长林”二字,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记不太清,只觉头疼欲裂。他不禁双手抱头,面色痛苦地思索起来。
他只觉得这人该和他关系亲密,可越是努力回想,越是想不明白。急得他乱抓满头白发,满脸涨得通红。
倩儿和小七见凤清真人撕扯着满头白发,状若疯狂,吃了一惊。
长林忙对小七道:“你们俩有事没事?没事赶紧走,不走我要用阴阳葫芦收了你们。”说着从怀中掏出阴婆婆交给他的红葫芦。
小七见长林对自己挤眉弄眼,暗示她离开,便装作头疼的样子,一手捂着头,一手捂着心窝,说道:“哎呀,你的葫芦太厉害了,我的魂要被收走了。”接着拉着倩儿匆匆出了院门。
长林则扶着凤清,轻声说:“爹,您放心,坏人被我撵走了。”
凤清这才稍稍放心,“东阳啊,爹累了,你扶我回屋歇会儿。”
小七和倩儿瞧着长林扶着凤清进屋,过了许久,长林才虚掩上门出来。小七见长林磨磨蹭蹭,不耐烦道:“怎么进去这么久,我在外面站得腿都酸了。”
“你就体谅体谅他老人家,他总以为自己在做梦,陷在梦魇里。我跟师父说,把你们俩的魂收走了,以后你还是别来这院子了,我怕师父见了你又犯糊涂。”
小七气鼓鼓地说:“我就那么招人嫌?”
长林赔笑道:“师父是把你误认成一个姓王的姑娘。听师父说,那王姑娘,老缠着我,非要嫁给我,最后嫁给了脸上长着大痦子的丑八怪,哈哈哈。”说着,不禁笑出声来。
倩儿也忍不住笑了。
“笑,你还好意思笑。”小七满脸不悦。
长林整理了下衣襟,正经起来:“今儿这么早来找我,有急事?”
小七急得说:“我就是来告诉你,鹤玉环可不是什么好人。昨晚,我瞧见她和一个男人来往。那男人是她干爹,两人说不定背后有一腿。”
长林大为意外:“不会吧?我看她不像那种人。”
“不信你问倩儿。”
倩儿忙不迭点头,“鹤玉环在商量着对付小七爹爹呢。”
小七气得说:“她不仅要害我爹爹,还谋划着残害整个山庄的人。”
长林十分诧异,他不信鹤玉环会做出这种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毕竟她之前帮了我们的大忙,上次我们能找到你,还多亏了她。”
小七急得直跺脚:“这是我和倩儿亲眼所见,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长林无奈:“不是我不信你,这事关系重大,没确凿证据,还不能妄下定论。”
小七委屈得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为什么你宁愿相信她,也不相信我?”
长林赶忙解释:“我信你,只不过你也可能误会人家了,总之这事还需要花点时间慢慢调查。”
“还调查什么,事实明摆着。”
“什么明摆着,我看就是你在胡思乱想。”
小七感到无比冤枉,拉着倩儿为自己作证,而倩儿看到小七姐姐和长林哥哥大吵一番,二人一时谁也说服不了谁,倩儿只耷拉着脑袋,不住地点头赞同小七。
长林看倩儿态度含糊,小七所说的也仅仅是自己的主观揣测,更加不信小七的话了,更何况根本不信鹤玉环是楚云生一伙的。
二人越吵脸越红,声音也越来越大,这时,只见鹤玉环身着一件雪白色的狐狸裘款步走来。
小七见到她便不再说下去。鹤玉环穿的狐腋裘用的是天山雪狐腋下那一小片毛茸茸的狐腋制成,质地柔软、轻盈,洁白如雪。天山雪狐极为珍稀,单是做成鹤玉环身上这件衣服,不知要断送多少条狐狸性命。小七瞧着鹤玉环这般穿着打扮,本就不喜。更何况昨晚,她和倩儿还无意间撞破了鹤玉环的秘密。
鹤玉环见小七和长林似在争吵,只对小七淡淡一笑,转而对长林道:“太子哥哥,奴家找你有点急事,这会儿方便不?”
长林嬉笑着说:“方便,太方便了。不知鹤姑娘找我有何事?”
鹤玉环微微皱眉,神色凝重:“公主和倩儿,也都不是外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天牧山最近收到些消息,欧阳少庄主似乎图谋一件大事。”
长林忙问:“什么大事?”
鹤玉环悄悄附在长林耳边,低声说道:“欧阳明台似乎和楚云生的属下常禄有来往。据探子回报,他想把天下英雄骗到这儿,一网打尽。”
长林大为震惊,满脸难以置信,“消息准吗?”
“不敢保证十分准,也有八分准。”鹤玉环答道。
小七则悠悠道:“少庄主光明磊落,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鹤玉环冷笑一声:“人心隔肚皮。你怎知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小七双手叉腰,眼睛瞪着鹤玉环,“我就知道,单凭少庄主对明玉小姐这份情谊,我就信他绝不是坏人。”
鹤玉环又气又无奈,“天真!要害你的人看起来都像是好人,不然他怎么博得你的信任?欧阳明台表面大方,背地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她接着对长林说道:“天牧山别的不敢自夸,要说打听消息,恐怕没人能比。昨晚我收到确切消息,欧阳明台似乎心怀不轨,太子殿下,现在我们不得不防备。”
小七双手抱在胸前,斜歪着脖子,“哼”了一声:“昨晚?昨晚还不知道你和那个男人搂在一起呢。”
鹤玉环脸色铁青,心想这昭阳公主实在刁蛮,竟这般诽谤她,简直不可理喻,她接着气愤说道:“反正话我带到了,信不信由你。”
长林见鹤玉环面露不悦,赶忙赔笑:“鹤姑娘别往心里去,她就这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小七见长林还帮着外人说话,更觉委屈。
而长林对鹤玉环感激道:“多谢鹤姑娘提醒,我定会多加小心。若是再有消息,烦请姑娘,及时告诉我,我让各路英雄小心应对。现在消息还不确定,不如先按兵不动。”
鹤玉环表示赞同,她看小七仍对自己不满,便起身告辞。
鹤玉环走后,长林安慰小七:“人家鹤姑娘也是一片好心,你干嘛老跟她过不去?”
小七气道:“谁老跟她过不去,明明是她不安好心。我好心提醒你,你反倒怪我,我再也不理你了。”小七说着,重重哼了一声,一跺脚扭头就跑,倩儿叹了口气,也赶忙追了上去。长林刚要追,却见两人早已没了踪影,他还要将鹤玉环的消息转告给掌门和古婆婆,暂时只得任由小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