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洛口,虽未入秋,风已起凉,空气中不时飘着泥土与血腥混杂的味道。赵云飞披甲立于营门,望着远方云起风卷,脸色比这天还沉。
“李密这封信写得够含蓄啊,‘命你率军西返’——这不是调兵,这是调人。”他甩了甩手里的密令,“魏公裴仁基?呵,李密这是生怕我在这儿站稳了。”
李安仁在一旁小声道:“将军,那咱真就违命不走?这可是军令,顶头上司的军令啊……”
赵云飞看了他一眼,神情半真半假:“安仁,我问你,假如咱是下棋的将军,这洛口是中军,你是让我弃中宫、冲侧翼,还是稳住阵脚、死守中原?”
李安仁一愣,皱眉思索:“那自然是……中军不能失啊。”
“那不就得了。”赵云飞拍拍他肩膀,“我这不是违令,我这是在‘积极落实战略防御主张’。”
李安仁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忽听营外一骑快马飞奔而来。
“报——前方探马回报,宇文化及兵锋已逼近荥阳北,先锋已渡过黄河,距我洛口不足七十里!”
赵云飞眯了眯眼,心头一动。
“还真是来了……这速度,比我预估的快了两日。”他转身回营,挥手命令,“召集全体偏将校尉议事,准备布防。再传令后营,开始迁散辎重粮草,能分散的分散,能埋的埋,实在运不动的,画个饼也别留在营里给人当战利品。”
“将军,这是要……打持久战了?”
“嗯。”赵云飞点头,“这仗,快不得。咱对宇文化及不了解,他也摸不清咱。他想吃我,得先破胆。咱要守住洛口,不光靠兵,还得靠气。”
众将一时面面相觑,有人犹疑道:“可是将军,若援兵不至,我们孤军坚守,敌军若强攻……”
“你们怕我死在这儿?”赵云飞冷笑,“真怕我死,就该帮我守好这口洛水!这不是我赵云飞一个人的洛口,是咱三千兄弟的命根子,是李密背后的命门!”
众将齐声应诺,气氛一下凝重了起来。
当晚,赵云飞没有安寝。他披着厚斗篷,在营中踱步巡视,每走一步,都似走在悬崖边。
李安仁跟在后头,忍不住开口:“将军,您说……李密真的就不管咱了?”
赵云飞停下脚步,望着营帐边一株老槐树:“管?他当然得管。但不是现在。他在等我‘失败’,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收回兵权。”
“那您还这么拼命替他守?”
“我不是替他守。”赵云飞轻声道,“我是替这块地守,替那些老百姓守,替我自己守。”
李安仁张了张口,终是没再说什么。
半夜,探马又来急报。
“启禀将军,敌军主力已出黄河北岸,荥阳方面守军不战而退,宇文化及号称二十万大军,实则约七万余人,已逼近洛口西北山地!”
赵云飞眼神一凝,沉声问道:“敌军先锋位置?”
“在洛阳古道边界五里寨附近,已开始搭建营寨。”
“好。”赵云飞微微一笑,“按我说的,全军整备,今晚撤出正营,转入林中设伏。灯火照旧、炊烟不断,演一出‘营空粮尽’给他看。”
“将军!”李安仁惊讶道,“咱要弃营?那不是把主动权给了他?”
“这叫‘虚则实之’。”赵云飞眯起眼,“他若以为我们怕了,就会急于求成;急于求成的人——最容易犯错。”
这一夜,赵云飞的兵马悄然撤入林中,将营地留给了夜色与风声。而营中留守士兵,依旧一如往常地烧水做饭、巡逻守夜,就连赵云飞的帅旗也没撤。
拂晓时分,远处敌军果然派出斥候窥探。
那斥候回来回报:“敌营内兵马稀少,兵器堆放混乱,哨岗多为老弱残兵,疑似准备弃营退守!”
宇文化及听后大喜,拔剑一指:“命先锋军压阵,今日辰时前夺营!”
赵云飞伏在山林中,冷眼望着那自古道上逼近的一队队敌军,三路推进,旌旗飘扬,战鼓轰鸣。
“将军,”一名副将凑过来,“敌军先锋不过三千人,可否令伏兵动手?”
“不急。”赵云飞按剑,“打蛇打七寸,这批先锋不过诱饵,等后军入阵,才是收网之时。”
辰时将近,敌军果然步步深入,先锋已入营中,四顾无人,正疑惑间,忽听东南角一声号角长鸣!
“杀——!”
数千伏兵自林中杀出,滚木、弩箭齐发,前营顿时大乱。赵云飞亲自持枪,率轻骑绕后切断退路。
敌军还未来得及回防,后军前推至半,忽闻鼓角连天,杀声震地,士气顿时动摇。
宇文化及一听,急令中军止步,又调两翼回援,可哪知林中早有伏兵接应,左右夹击!
“是圈套!快撤!”
然而此时想退已晚,赵云飞抓住战机,命骑军追击三十里,斩敌五千,生擒百余,将敌军彻底赶出洛口西境。
这一战,名曰“虚营诱敌”,被后世军家奉为典范。而赵云飞,也终于将洛口守成一块铁打之地。
战后,李密派人传信,字句虽是嘉奖,言辞却带着几分酸意。
“此战虽胜,但将军擅自用兵,险险误大局。望引以为戒,不得再有下次。”
赵云飞看完后,将信揉成一团扔进火盆里。
李安仁斟茶进来,低声问:“主公又怎说?”
赵云飞耸耸肩:“夸了我三句,骂了我五句,大意就是下次不要太‘英勇’了。”
“那……将军下一步如何打算?”
赵云飞沉吟片刻,看着窗外风平云静,却知战火未歇。他缓缓起身,眼神沉静:“下一步?不打了。”
“啊?”
“我该回去。”赵云飞道,“回李密那儿。”
“您疯了?他那封信摆明了是敲打您,现在主动送上门,不是自投罗网?”
赵云飞却淡淡一笑:“我若不回,便永远是个‘不听号令’的逆将;我若回,便有话可说,有理可讲。”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
“而且——我想见一见那个裴仁基。”
“就您这性子,不怕打起来?”
“打是不至于……但斗一斗嘛,总得有人给他们这些‘老派名将’提个醒,天下早变了。”
赵云飞披上披风,带着几名亲卫,缓缓出营。风卷旌旗,尘起云涌,一场新的风波,已在不远处等待。
而就在他踏出营门的那一刻,远处传来一道快骑传令的蹄声:
“急报!李密主力于宜阳遭遇王世充突袭,情势危急,急召洛口赵将速援——”
赵云飞停下马,低声道:“哈,又来了。”他偏头看向李安仁,嘴角轻轻一翘。
“你说我现在,是该往西走……还是,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