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伶的表情是那样自然,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帝道古藏”这四个字从未在他的记忆中存在过。
他甚至还下意识地用筷子拨弄了一下碗里所剩无几的香菜碎屑,对张可凡和嬴覆骤然剧变的脸色感到有些不解。
张可凡悬停的筷子缓缓放下,落在碗沿,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盯着陈伶,试图从那双熟悉的眼眸深处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或戏谑。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干净的茫然,如同被初雪覆盖的原野,所有过往的痕迹都被抹去。
嬴覆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双蕴藏着帝王威仪的瞳孔中风暴凝聚。
他不再看陈伶,而是将锐利如刀的目光投向张可凡,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张可凡.......看来,你这位‘同伴’,似乎忘了些不该忘的东西。”
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张可凡没有回应嬴覆,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沉跳动,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瞬间席卷全身。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白银之王昨晚对陈伶下手了。
盗取记忆......或者,是修改!
“陈伶,”
张可凡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陈伶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问题,失笑道:
“可凡你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你不是张可凡吗?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但这种亲昵此刻听来却无比刺耳。
“那简长生呢?孙不眠?白也?姜小花?”张可凡一字一顿地报出名字,紧紧盯着陈伶的反应。
陈伶偏着头想了想,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些许歉意和更多的困惑:
“听起来.......有点耳熟?是我们在哪里认识的新朋友吗?抱歉,我好像.......记不太清了。”
果然!
张可凡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仅仅是帝道古藏,连带着与黄昏社相关的记忆,都被动了手脚!
白银之王精准地剥离或扭曲了陈伶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将他与过去的联系生生斩断!
“那‘灭世’呢?”
嬴覆冷不丁地插言,他虽不知详情,但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你身体里那个东西,你还记得吗?”
陈伶脸上的困惑更加明显,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警惕,他看着嬴覆:
“灭世?什么东西?我身体里有什么?嬴覆,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真的有什么异物,但随即又觉得这动作莫名其妙,放下了手。
连“灭世”的存在都被掩盖了.......
白银之王,你到底想做什么?
把陈伶变成一个任你摆布的的“傀儡”吗?
就在这时,那名去为嬴覆取面的女仆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回来,轻轻将一碗与张可凡相同的清汤面放在嬴覆面前。
嬴覆看都没看那碗面,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在陈伶身上,又缓缓移向张可凡:“张可凡,看来你的‘好朋友’连自己是谁经历过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张可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杀意。
他知道,此刻任何失态都无济于事,只会让暗处的白银之王看笑话。
“记忆出了问题,不代表人就变了。”
张可凡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他重新拿起筷子,搅动着碗里已经有些凉掉的面条,目光扫过餐厅角落某个不起眼的阴影处,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双隐藏在幕后的眼睛
“重要的是,他现在站在这里,而且,他依然是陈伶。”
这话既是对嬴覆说的,也是对陈伶说的,更是对可能正在窥视的白银之王的一种宣告。
陈伶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的茫然渐渐被一种不安所取代。
他看看面色凝重的嬴覆,又看看看似平静却气息冰寒的张可凡,忍不住开口: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没什么。”张可凡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先吃面吧,凉了。”
陈伶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问,但在张可凡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低下头,有些食不知味地继续挑着那早已被筛选过一遍的香菜。
嬴覆冷哼一声,也不再言语,拿起筷子开始用餐,只是那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餐桌周围的空气都几乎凝固。
一顿早餐在极度压抑和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放下筷子,张可凡站起身,对陈伶道:“走吧,回房间。”
陈伶“哦”了一声,乖乖地跟着站起来,那顺从的态度与之前那个桀骜不驯的红心6判若两人。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餐厅的背影,嬴覆坐在原地,眸色深沉如夜。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响。
“记忆被篡改.......白银之王,你这是在玩火。”
嬴覆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不过,这样一来,局面倒是更有趣了。张可凡,让朕看看,面对一个‘残缺’的朋友,你还能如何应对?”
.......
回到那间石室房间,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
张可凡猛地转身,双手抓住陈伶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陈伶忍不住蹙眉。
“陈伶!看着我!”
张可凡的声音压抑着极致的情绪。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帝道古藏!
我们一起去抢准皇命格!
简长生那个活宝!
孙不眠!还有白也前辈!
姜小花被拆开又拼回去!这些.......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陈伶被张可凡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急切和愤怒惊住了。
他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只能看着张可凡的眼睛,努力地回想,但脑海中关于这些名字和事件的区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真实的痛苦和迷茫:
“可凡......我真的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我们好像一直在流浪,然后.......然后就到了这里?”
张可凡死死盯着他,半晌,缓缓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石墙上,闭上了眼睛。
完了。
白银之王的手段比他想象的更彻底恶毒。
这不是简单的记忆屏蔽,而是近乎覆盖式的篡改!
他在陈伶的精神世界里,构建了一段虚假平和的过去,而将那些血腥充满羁绊的真实,如同清理垃圾般扫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