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穹顶通道初时狭窄陡峭,仅容一人匍匐而上。楚少羽背负凌寒,段义搀扶牛大力,四人艰难攀爬。身后洞窟中,鬼叟等人的怒吼与星辰牢笼的能量嗡鸣声渐渐远去,最终被岩石隔绝,只余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和身躯摩擦石壁的窸窣声。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水声和微光。又行一段,通道渐宽,终于抵达尽头——竟是一处位于山腰、被藤蔓遮掩的天然洞口。
拨开藤蔓,清冷夜风涌入,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气息。夜空繁星点点,下方黑水河蜿蜒如带,远处黑水镇的零星灯火依稀可见。他们竟已远离那瀑布入口,到了黑水河的另一侧岸畔。
“总算出来了……”段义长舒一口气,将牛大力小心放下。这位铁塔般的汉子此刻面色青紫,呼吸微弱,那幽蓝毒气已蔓延至颈项,情况万分危急。
楚少羽将凌寒平放在地,探其脉象,只觉内力枯竭,心神损耗极巨,似受了某种奇异冲击,一时也难以苏醒。
“必须立刻为他们疗伤!”楚少羽神色凝重,自怀中取出沈老先生所赠药瓶,将解毒药丸尽数喂入牛大力口中,又运功助其化开药力,但那剧毒异常顽固,药力只能暂缓其蔓延,无法根除。
段义也盘膝坐下,双掌抵住凌寒后心,以北冥神功缓缓渡入精纯真气,温养其枯竭的经脉。
就在二人全力施救之时,一阵衣袂破风声由远及近。楚少羽心中一凛,握紧长剑,却见一道白影飘然而至,正是白百合。她身后,刘星雨也气喘吁吁地跟来,脸上满是焦急。
“我们远远看到这边山腰有异动,像是有人出来,就赶紧过来了!”刘星雨急道,一眼看到地上昏迷的两人,大惊失色,“凌前辈!牛大哥!他们怎么了?”
白百合已迅速蹲下,先查看了凌寒状况,随即扑到牛大力身边,一搭脉门,花容失色:“大力!你…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她声音发颤,再无平日的清冷,眼中瞬间盈满水汽。
楚少羽沉痛道:“牛大哥为救凌前辈,中了那鬼叟的‘幽泉绝脉散’!”
“幽泉绝脉散?!”白百合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此毒阴狠无比,能蚀经断脉……”她强忍泪水,玉手颤抖却飞快地取出金针,“快!帮我扶稳他!绝不能让毒性攻心!”
楚少羽与段义连忙照做。白百合屏息凝神,眼中只有丈夫青紫的面容,玉手如飞,数十根金针精准刺入牛大力周身大穴,针尾轻颤,发出细微嗡鸣。她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却顾不得擦拭,全部心神皆系于指尖。
“媳妇……疼……”牛大力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呻吟一声,身体抽搐。
这一声“媳妇”让白百合心如刀绞,咬紧下唇,柔声道:“大力,忍一忍,很快就好……”她手法愈发轻柔迅捷,将自身精纯的雪魂真气源源不断渡入,护住他心脉,与那剧毒抗衡。
此时,刘星雨忙道:“楚大哥,我脚程快,这就回镇去找沈老先生求助!”
楚少羽点头:“速去速回,千万小心!”
刘星雨领命,身形一晃,如轻烟般掠下山坡。
楚少羽与段义则背负起伤者,在白百合指引下,于山林深处寻得一处干燥避风的小山洞暂避。白百合一路紧握牛大力的手,不断低声呼唤他的名字,生怕他一睡不醒。
约莫一个时辰后,刘星雨返回,不仅带来了沈老先生,连澄观大师也一同前来。
沈老先生见到众人无恙,松了口气,又见牛大力伤势,骇然道:“竟是幽泉老鬼的独门剧毒!诸位放心,老夫在镇外山中有一处采药时暂居的草庐,极为隐蔽,这就带诸位前去!”
澄观大师查看过凌寒与牛大力伤势后,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凌施主似受庞大信息冲击,神识自封,老衲或可以佛门‘静心梵唱’助其稳定心神,引导苏醒。至于牛施主之毒……”他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三枚龙眼大小、异香扑鼻的朱红色丹药,“此乃大觉寺‘赤阳融雪丹’,至阳至刚,或可克制那幽泉寒毒,配合白姑娘医术,当能增加几分把握。”
楚少羽大喜过望,深深一揖:“多谢大师赠药!”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随沈老先生转移至山中药庐。那草庐果然隐蔽,深藏于一片密林之后,临近溪水,简陋却干净。
白百合即刻准备为牛大力疗毒。她让楚少羽、段义以精纯内力护住牛大力心脉,自己则将一枚赤阳融雪丹喂其服下,双手叠压其丹田,运起《药王秘典》中所载的“碧海生潮”秘法,引导药力与自身真气,结合金针渡穴,化作一股温和却坚韧的驱动力,缓缓逼向那盘踞的幽蓝毒质。
只见牛大力皮肤下,那幽蓝色如活物般挣扎、汇聚,一点点被逼向手臂方向,过程缓慢至极,白百合额头汗珠滚落,衣衫尽湿,却始终咬牙坚持,眼神专注无比。
另一边,澄观大师也于凌寒身前盘膝坐下,手捻佛珠,口诵低沉而庄严的经文。梵唱声如同暖流,缓缓浸润凌寒枯竭的识海。
楚少羽与段义、刘星雨则守在庐外,为其护法,心情忐忑。
这一疗治,便是整整一日一夜。
期间,庐内时而传出牛大力压抑的痛苦低吼,时而有白百合温柔却坚定的鼓励:“大力,撑住……为了我,撑住……”,时而又是澄观大师平稳悠长的梵唱。
直至次日黄昏,庐门才吱呀一声打开。白百合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地走出来,几乎栽倒。楚少羽赶忙上前扶住。
“幸不辱命……”白百合虚弱一笑,眼中却有光,“毒性已暂时逼出九成,余毒深藏经脉,需…需他日后以自身金刚功力慢慢化去,但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他元气大伤,非半月难以恢复。”说完,她再也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众人闻言,心头大石终于落地。进入庐内,只见牛大力虽仍在昏睡,但面色已恢复红润,呼吸平稳有力,那骇人的幽蓝尽褪。而凌寒也已苏醒,正靠坐榻上,虽仍虚弱,眼神却恢复了清明,正与澄观大师低声交谈。
见楚少羽进来,凌寒目光复杂地看向他,缓缓道:“少羽,此次洞府之行,虽险死还生,但收获……远超预期。”
他示意楚少羽近前,继续道:“那浑天仪被琴音与镜芯意外激发,反馈而来的信息流虽破碎庞杂,却蕴含着黑水居士对星象、机关、能量乃至天地法则的诸多领悟。其中,便有关于‘镜芯’的只言片语。”
凌寒顿了顿,似在整理思绪:“据那些碎片信息所示,镜芯,亦即虚空镜碎片,其力并非预知未来,而是‘映照真实’——它能捕捉、存储乃至重构特定时间与空间节点的‘信息痕迹’。”
楚少羽心中一震:“存储信息痕迹?”
“不错。”凌寒颔首,“而激发并读取这些信息,需满足三个条件:其一,特定的能量频率,这需由九霄环佩琴转化内力为音波提供;其二,强大的能量源,浑天仪或可替代,但需找到方法;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凌寒目光锐利起来:“需在信息被存储的‘原初地点’或能量共鸣极强的‘节点’进行,方能最大程度还原清晰景象。这或许解释了为何我们之前尝试激发,总是模糊不清,因地点不对。”
楚少羽恍然大悟:“所以,若要查看红叶谷惨案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必须回到红叶谷?”
“极大可能。”凌寒肯定道,“甚至,黑水居士的记载中还隐约提及,若能寻到其他虚空镜碎片,彼此感应,或能拼凑出更完整的信息,甚至……拥有不可思议的威能。幽冥引路人如此处心积虑寻找镜芯,其所图恐怕绝非查明真相那么简单。”
此时,澄观大师接口道:“阿弥陀佛。凌施主所言,与老衲所知一桩武林秘辛颇为吻合。据寺中古籍记载,上古时期,确有‘虚空镜’之说,传闻其有洞彻虚空、映照万界之能,后不知何故崩碎,碎片散落各方。幽冥引路人这个组织,其起源似乎也与寻找这些碎片有关。”
线索逐渐串联,一个更深更大的阴谋轮廓隐隐浮现。
楚少羽握紧拳头,眼神坚定:“既然如此,我们必须尽快返回红叶谷!只有在那里,才能真正揭开当晚的真相!”
凌寒却摇头:“不急。经此一役,幽冥引路人损失不小,必不会罢休。我等皆有伤在身,尤其是大力,需时间恢复。且红叶谷如今是何光景,是否还有埋伏,尚未可知。需得从长计议,做好准备方可。”
澄观大师也道:“楚少侠,凌施主所言极是。老衲与那鬼叟交手数次,知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实力深不可测。你们已被盯上,此番回去,注定一路凶险。不如暂且在此安心养伤,待实力恢复,再图打算。老衲也可修书一封,请寺中派出几位师兄弟,届时或可助一臂之力。”
楚少羽知二人所言在理,按下心中急切,点头应允。
于是,众人便在这僻静药庐中暂住下来。
白百合醒来后,不顾自身虚弱,每日坚持为牛大力行针巩固,调理余毒。凌寒则静心修养,慢慢梳理消化脑海中那些来自浑天仪的破碎信息,时而与澄观大师探讨武学佛理,功力心境竟似更有精进。段义与刘星雨负责警戒与采买,楚少羽则刻苦修炼,将连日来的搏杀经历与所见所闻融会贯通,武功亦更加纯熟。
期间,沈老先生数次暗中送来食物药材,并告知镇中消息:那伙黑衣人自那晚后便如同蒸发,再无踪影,镇子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暗地里,似乎仍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打探那晚从洞府逃出之人的消息。
匆匆半月过去。
牛大力已能下地行走,浑身肌肉虽略显消瘦,但精气神恢复极快,看着为自己忙碌消瘦的白百合,常憨笑着挠头:“媳妇,辛苦你了。”白百合只是淡淡一笑,眼中却满是温柔。凌寒也已完全恢复,甚至因祸得福,对音律武学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这一日,众人齐聚庐内。
楚少羽环视众人,沉声道:“我等伤势已愈,是时候动身了。目标,红叶谷!”
凌寒补充道:“此行凶险,不宜张扬。我建议分头行动,在谷外百里处的‘清溪镇’汇合。”他看向澄观大师,“大师恩情,我等铭记五内。寺中援手之事,便有劳大师了。”
澄观大师合十还礼:“降魔卫道,本是我辈份内之事。诸位一路小心,老衲这就返回寺中安排,届时清溪镇再会。”
计议已定,众人拜别沈老先生与澄观大师,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黑水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