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顺着岩壁往上爬,将青灰色的石头染成一片灼目的红。苏璃月的指尖抵在冰凉的岩石上,那点寒意却驱不散心头的震颤——原来从分兵时萧逸云往页岩缝隙里塞布条开始,这场局就已布好。
“你早知道这里能困住它?”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他正用剑鞘拨开扑面而来的火星,侧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萧逸云的喉结动了动,声音裹着烟火气:“上次追踪它的踪迹,见它总绕着峡谷走,便猜它怕这狭窄地势。”他抬手抹去额角的烟灰,“只是没料到,你引它进来时那般利落。”
苏璃月没接话,目光落回下方。巨兽的嘶吼已低得像呜咽,火焰正从它被鳞片覆盖的缝隙里往外窜,墨绿色的血珠滚落在地,瞬间被高温蒸腾成白烟。岩壁上的抓痕深可见骨,有些地方甚至嵌着带血的鳞片,那是它挣扎时留下的最后印记。
“它快不行了。”萧逸云忽然道。
话音刚落,巨兽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庞大的身躯在火中剧烈抽搐,撞得两侧岩壁嗡嗡作响,碎石如雨般落下。苏璃月下意识地往后缩,萧逸云伸手将她护在身后,长剑横在身前,直到那阵震颤平息,才缓缓放下。
火焰渐渐弱了下去,只留下噼啪燃烧的余烬。巨兽的身躯不再动弹,像块被烧黑的顽石嵌在石缝里,只有偶尔爆出的火星,证明它曾在此处挣扎过。
夜露在石棱上凝结成霜,月光透过岩壁的裂缝,在巨兽焦黑的躯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它半嵌在狭窄的石缝里,前爪还保持着向前刨抓的姿态,尖利的趾甲深深抠进岩石,留下几道弯月形的凹痕——那是它最后挣扎时刻下的印记。
焦糊的皮毛间露出暗褐色的肌肉纤维,被高温烤得蜷曲发脆,像干涸河床里龟裂的泥土。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外翻着,边缘凝结着黑红色的硬块,那是被火折子引燃的油脂烧透皮肉的痕迹。几只食腐的夜虫在伤口边缘爬动,被偶尔迸出的火星惊得四散,又在火光熄灭后重新聚集。
岩壁上布满抓挠的沟壑,最深的地方几乎要穿透岩层,露出内里青灰色的石芯。沟壑里嵌着几片破碎的鳞甲,在月光下泛着暗淡的金属光泽,那是它试图撞开石壁时剥落的。不远处散落着半截断裂的獠牙,断面还沾着暗红的血渍,想必是它狂躁时啃咬岩石崩断的。
风穿过石缝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卷起地上的灰烬,在巨兽的眼窝前打着旋。那双眼曾经闪烁着凶光的巨眼,此刻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积着细碎的灰烬,像蒙了层永远不会散去的雾。有水滴从岩壁顶端渗下,滴落在它的眼睑上,顺着焦黑的皮肤蜿蜒而下,在下巴处汇成一小滩水渍,映着天上的残月,像一滴凝固的泪。
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炭火,偶尔有火星从炭堆里跳出来,舔舐着旁边的枯草,又很快归于沉寂。炭堆旁扔着半截生锈的铁矛,矛尖沾着黑褐色的黏液,那是今早萧逸云情急之下掷出的武器,此刻矛杆已经被巨兽的利爪拍得粉碎,只剩这截带着血痕的矛头,证明着那场厮杀的惨烈。
石缝深处传来“滴答”声,是渗进岩缝的雨水落在巨兽的肋骨上。那肋骨断了好几根,塌陷下去的胸腔里,还残留着未燃尽的草料——想必是它冲进农户的草棚时沾染上的。草屑与焦黑的内脏混在一起,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在清冷的夜里弥漫开来,引来更多的夜虫在周围盘旋。
苏璃月蜷缩在不远处的岩石后,裹紧了单薄的披风。她看着那具渐渐僵硬的躯壳,指尖还残留着拉弓时磨出的灼痛。昨夜它撞破木门时的咆哮还在耳边回响,萧逸云将她推到柴房角落的力道仿佛还在肩上,而此刻,那曾经让整个山坳都为之震颤的巨兽,只剩下一片沉寂的轮廓,在月光下像一座慢慢冷却的山。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缕晨光穿过岩缝,照在巨兽的鼻尖上。那里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划痕,是她用匕首刺中的第一下。阳光渐渐爬过它的身躯,将那些焦黑的皮毛染成暖金色,那些狰狞的伤口在光线下仿佛也柔和了些。苏璃月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最后看了一眼那嵌在石缝里的庞然大物,转身向山外走去。
身后,那具躯壳在晨光里渐渐失去阴影,成为这片山林里一道新的疤痕,而山间的风,正带着清晨的湿气,一点点抚平那些残留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