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国的额头上满是冷汗,手指紧紧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投诉单,
“咔嗒”一声锁上自家副食店的玻璃门,转身就往街边跑。
出租车的黄色顶灯在车流里格外显眼,他几乎是扑上去的,拉开车门就喊:
“师傅,向阳厂!麻烦快点,越急越好!”
车窗外的街景飞快倒退,张华国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刚才,七八个顾客堵在店里,手里举着他上周刚进的向阳厂人参蜂王浆,
瓶身拧开,倒出的液体黏糊糊的,还带着股廉价糖水的甜腻味。
有个老太太气得直拍柜台,说给卧床的老伴喝了三天,不仅没见好转,反而拉了两天肚子。
“你这是卖假药!”
有人喊了一嗓子,剩下的人瞬间炸了锅,
要么要退款,要么要赔偿,闹得他连柜台都差点被掀翻。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批货的包装看着没问题,可仔细闻,总少了点正品该有的人参清苦味。
送货的王忠林是向阳厂的老销售,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会坑自己。
出租车刚在向阳厂斑驳的铁门前停下,张华国还没付完钱,
就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工装、胸前别着“副厂长”徽章的男人正往车间方向走——
是郭福田!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一把揪住郭福田的胳膊,
声音里带着哭腔:
“郭副厂长!你们厂坑人啊!王忠林给我的货全是假的!
现在顾客都堵在我店里要赔偿,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郭福田被他揪得胳膊生疼,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疑惑地问道:
“张老板,你先别激动,慢慢说——
什么假货?咱们厂生产的人参蜂王浆,从原料筛选到灌装封瓶,
每一步都有质检员盯着,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的,怎么会有假货?”
“是真的!我要是撒谎,天打雷劈!”
张华国急得满脸通红,说话都带着颤音,他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没开封的“假货”,递到郭福田面前:
“你看!这就是王忠林上周五给我送的货,里面的人参是假的,
我刚才拆开尝了一口,全是糖水兑的,跟我之前进的正品完全不一样!”
郭福田接过瓶子,先是对着阳光看了看——
标签上的“向阳厂”logo、生产日期、批号都跟正品一模一样,
可瓶里的液体颜色偏浅,不像正品那样带着淡淡的琥珀色。
他又拧开瓶盖,凑近闻了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没有人参的清苦,只有一股齁甜的糖浆味,这分明是假货!
他刚想开口追问,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怎么回事?”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站在不远处,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眼神里透着几分严肃——是厂长卫国。
郭福田急忙走上前,把手里的假货递过去,
压低声音,把张华国的话飞快复述了一遍,末了还补充道:
“卫厂长,这瓶子看着像咱们厂的,但里面的东西绝对有问题,我刚才闻了,全是糖水味。”
卫国接过瓶子,指尖在瓶身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即拧开瓶盖,
倒出一点液体在指尖,轻轻搓了搓——指尖传来黏腻的触感,
像涂了层糖浆,完全没有正品那种顺滑清爽的质感。
他又把瓶子倾斜,仔细看了看瓶底泡着的“人参段”,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不是咱们厂用的老山参,是西洋参,而且还是品质最差的那种,
你看这参须,都快掉光了,正品的老山参须子是完整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还在不停擦汗的张华国,语气平静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张老板,你先别急,这件事我们向阳厂绝不会不管,一定会查清楚,给你和所有顾客一个交代。
郭副厂长,你现在去办两件事:
第一,通知财务科,先从应急资金里准备一笔钱,按照顾客购买的数量,双倍赔偿;
第二,立刻去仓库盘点库存,把开业以来的销售记录都调出来,逐笔核对发货情况,
尤其是王忠林负责的订单,一点都不能漏。”
“好!我这就去办!”
郭福田不敢耽搁,把手里的笔记本往口袋里一塞,转身就往办公楼跑,
藏青色的工装在厂区的水泥路上划出一道急促的影子。
卫国又看向张华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张老板,你先回店里,跟顾客好好说,就说赔偿的钱我们厂马上会送到,让大家别着急。
至于王忠林,我们会严肃调查,绝不会让他毁了向阳厂几十年的名声。”
张华国接过名片,指尖碰到卡片上印着的“卫国”两个字,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卫国是出了名的“认死理”,只要他答应的事,就绝不会食言。
他用力点了点头,感激地说道:
“谢谢卫厂长,我相信你们能查清楚。”
说完,他又匆匆往街边跑,这次是急着回店里安抚顾客,脚步比来时稳了不少。
卫国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瓶假货,脸色越来越沉。
其实他早就觉得王忠林不对劲——上次盘点时,仓库的空白标签少了,
王忠林说是“印刷不合格,销毁了”,
可他问过印刷厂,对方说那批标签没问题;
还有上周,有个乡镇供销社的老板跟他提过一嘴,说最近进的人参蜂王浆“味道淡了点”,
当时他以为是对方口味的问题,现在想来,恐怕也是假货。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件事,必须查到底,不仅要抓出王忠林,还要查清假货的来源,
给全厂三百多号职工、给所有信任向阳厂的顾客一个交代。
就在卫国让郭福田 ,派人去整理王忠林的发货清单时,王忠林正躲在汪细凤家里。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电视屏幕的光忽明忽暗地照在两人脸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
“凤,你原来认识的那几个卷毛,现在还有联系吗?”
王忠林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满是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