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若云指尖划过观测塔的冰窗,霜花在玻璃上凝成星印的形状。
三年前的那个黎明突然清晰如昨——遗忘之海的浪涛拍碎在“破晓号”的残骸上,七枚星印的光芒刺破黑雾时,她看见沈逸尘冰蓝色的眼眸里落满了星光。
那时他们刚从动力核心室爬出来,每个人的战袍都浸着血污。
凌风的飞刀只剩最后一柄,正插在月霜肩头的灰雾伤口里;灼华的朱雀真火弱得像烛苗,赤焰族长背着她在甲板上蹒跚;艾琳的木杖断成两截,却仍死死攥着半片绿宝石。
郭若云的玉珏还在发烫,熵蚀之主消散前的嘶吼仿佛还卡在喉咙里,她望着七枚星印飞向天际,突然蹲在地上哭了。
“喂,哭什么?”
凌风踢过来一个水囊,自己先灌了一大口,“咱们赢了啊。”
“我知道。”
郭若云抹着眼泪笑,“就是觉得……他们都没能看到这一天。”
她想起霜狼堡冰墙上那些永远停留在少年模样的名字,想起赤焰族圣火台旁刻着的阵亡战士名单,想起精灵森林里那片永远长不出新叶的空地。
沈逸尘默默递来一块干净的帕子,冰刃在他掌心转了个圈,突然说:“去建个塔吧。”
“塔?”
“嗯,”他望着初升的朝阳,冰刃映出细碎的光,“能看到所有星印的塔。让那些没能回来的人,也能透过我们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变好。”
建塔的三年,像极北的融雪般缓慢又坚定。
第一年开春,凌风带着霜狼族的年轻战士去清理极北的熵蚀残窟。
他总爱站在最高的冰崖上,把那些冻成冰雕的熵蚀傀儡当成靶子练飞刀,嘴里还念叨着:“老伙计们看着啊,这招叫‘流星赶月’,当年在‘破晓号’上……”话没说完,就被冰缝里窜出的黑雾糊了一脸,最后还是月霜带着狼队把他拖回来的,半边眉毛都被冻掉了。
那年夏天,郭若云和沈逸尘在迷雾森林待了三个月。
艾琳的生命之树刚抽出新芽,青铜棺椁里偶尔还会渗出黑雾。
他们白天跟着精灵族采集净化草药,晚上就围着篝火解析星印纹路。
有次沈逸尘为了护住突然暴走的玉珏,整条手臂都被冻伤,郭若云用灵力给他暖手时,发现他掌心刻着个极小的星陨纹——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时,父亲给他烙的印记。
第二年秋天,灼华送来的圣火种子在烬火谷发了芽。
郭若云跑去看时,正撞见赤焰族长在教孩子玩火绳枪。
小家伙们举着迷你版的长矛,把岩浆河当成练靶场,吓得灼华在一旁直跺脚。
族长却捋着胡子笑:“当年朱雀卫的孩子,三岁就能徒手抓火炭!”
郭若云看着那些被火熏黑的小脸蛋,突然想起终战时,有个赤焰族少年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抱着熵蚀触须跳进了岩浆。
第三年冬天来得格外早。
郭若云在观测塔的顶层画星图,沈逸尘在旁边打磨冰刻刀,突然听见凌风大喊着冲进塔:“快看!南海岸的渔民打上来个好东西!”
他怀里抱着块半人高的珊瑚,珊瑚深处嵌着片残破的星陨战甲碎片,碎片上的螺旋纹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那天晚上,他们把战甲碎片嵌在了观测塔的穹顶。
月霜带来了极北的冰酒,灼华点燃了圣火灯,艾琳的风铃在窗边叮咚作响。
郭若云端起酒杯,看着碎片上的螺旋纹与星印的光芒重合,突然明白沈逸尘说的“塔”是什么意思——它不是冰冷的建筑,是所有思念的集合体,是那些没能同行的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眼睛。
“敬他们。”
凌风举杯,声音难得正经。
“敬我们。”
郭若云笑着碰杯,玉珏在袖口轻轻发烫。
窗外的雪还在下,极北的风卷着狼嚎掠过塔顶。
郭若云望着星图上开始闪烁的极北标记,突然觉得三年前那个哭鼻子的自己很傻。
原来真正的告别从不是流泪,而是带着他们的份,好好地、用力地活下去。
就像此刻,沈逸尘的冰刃已经备好,凌风的背包里塞满了新做的飞刀,月霜的狼队正在塔下集结——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名字,仿佛也随着星印的光芒,重新站在了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