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闵踏入场中的刹那，脚下阵法纹路骤然亮起。
他看着十丈外狼狈不堪的叶孤舟，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素来矜贵的脸上满是淤青，显然是被魔族虐待了。
“叶孤舟，”无闵重重剑杵地，狼耳朵上的挂饰随风轻晃，“除却苏师弟的事，”他声音沉了几分，“我们本该是能并肩的。”
叶孤舟手指结出最后一个印诀，闻言竟低低笑出声来。
他抬头的瞬间，高座之上的魔神苏无罔看见他眼底流转的阵法倒影——那是千万重嵌套的心魔引。
【这一场，无闵很难赢】李妄生几乎与苏无罔同时下了结论。
准备充分的阵修是远胜于头脑简单的剑修的。
“无闵啊”，叶孤舟的声音带着奇异的怜悯，被阵法扭曲成断续的回响，“有时候真羡慕你……这般愚钝。”
试炼场地面塌陷成深渊，在无数观众的惊呼声中，如同镜面裂痕般蔓延。
“这次，”叶孤舟的身影正在光雾中消散，声音却清晰传来，“我赢定了”，最后消失的，是他唇边那抹似悲似喜的笑。
……
无闵的视野被血色浸染，唯有手中灵剑震颤不止。剑身如镜，映出的不再是冰冷的试炼场——
“苏无罔”正从血泊中踉跄站起。
白衣早已被染成暗红，纵横交错的伤口深可见骨。最致命的一道自左肩斜贯腰腹，翻卷的皮肉间隐约可见森然白骨。
这样的伤势本该即刻毙命，可幻影却固执地站了起来。
一绺雪白的额发垂落，遮住他低垂的眼眸。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血泊中溅起细小的涟漪。
【师兄……】
幻影染血的唇无声开合，明明没有声音，字句却如尖锥刺入无闵神魂。
【不是说好要保护我吗？】
灵剑脱手又被无闵抓住，紧紧握着。剑骨，镇妖塔、凉城、腹部的贯穿伤……好多次、好多血……
无闵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离那道幻影仅有寸许，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无罔”将锈迹斑斑的长剑狠狠捅进自己胸膛。
剑刃撕裂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暗红的血喷溅在无闵脸上，还带着体温。
阵法？还是真实？无闵怀疑了。
【那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幻影染血的嘴角勾起疯癫的弧度，瞬间李妄生特有的狂气。他抽剑的瞬间，无闵听见了血肉分割的声音，还有那是金丹破碎的灵光。
裹挟着金丹之力的破妄剑已到眼前。
无闵仓促格挡，却被熟悉的剑招震得虎口迸裂。
“我想杀你很久了——”
幻影的声线扭曲成李妄生的腔调，剑锋擦着无闵咽喉划过，“我的金丹可是因为你碎的……”
猩红的舌尖舔过剑上血痕，“你说，我用命守下的镇妖塔破了，我该不该恨你？”
剑锋破空的尖啸声中，无闵的应对已支离破碎。
他右肩被幻影的锈剑贯穿，左腿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涌血，却仍在反击，在血泊中划出半弧锋芒。
幻影凌空劈下的破妄剑引动雷暴，整个试炼场都在震颤。
无闵横剑格挡的瞬间，剑身迸出刺目火花，这一击竟将他生生压跪在地，膝下炸开蛛网般的裂痕。
幻影发出李妄生癫狂的笑声，“怎么还是这么菜啊～废物”
锈剑分化万千，每一道剑影都带着破势之力。
无闵瞳孔骤缩，血线自胸前爆开。
他踉跄后退，却在幻影刺向眉心的刹那突然静止。染血的手指精准扣住幻影腕骨，剑自下而上撩起月弧般的寒光。
锈剑应声而断。
无闵染血的额发下，兽瞳燃起灼目明光：“师弟若真想杀我.，剑锋抵住幻影咽喉的瞬间，他声音坚定极了，“在镇妖塔杀牛的时候就该动手了。”
“我是废物，但他一直没动手，还没说明什么吗？”
幻影剧烈扭曲着。
“我会活着。”无闵斩碎它，灵剑插地震开血色涟漪，“按他期望的方式——好好活下去。”
高座上的魔神笑了，祂斜倚在榻上，看着无闵，确实如此，苏无罔不需要任何愧疚，他对于自己付出的代价早已心知肚明。
只是左右侍立的白缪和将军表情都不太好。
命书上的一句话，扭转需要付出的代价，小魔神为什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笑出来。
【挖骨碎丹，会多疼？】
碎丹而已，挖骨？李妄生无所谓地笑，也就是昆仑的读书少，不懂阵法，他的剑骨好好在身体里，用蛟骨当核心一样的效果。
人呀～要多读书。
“紫极陛下……”白缪嗓音罕见地发颤
他意识到，当年昆仑或许根本算不上最痛——幼崽改写的每一条命轨，反噬可都是实打实落在身上的。
魔神紫极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暗紫莲纹顺着祂的手臂蜿蜒闪烁：“安静。”
祂的视线掠过场中刚刚破开第一重幻阵的无闵，又扫过看似镇定实则指节发白的叶孤舟。
“表演才刚刚开始。”
昀泽就更别提了，死死攥住颈间项圈。魔眼裂缝中渗出的魔气刺疼。
苏无罔当时只给孟禾回了一句“无事，只是被天道惩罚了”，怎么会惨烈到这种程度？昀泽好恨……
会哭会闹的孩子有糖吃，而苏无罔只会握着荆棘，越攥越紧，然后藏起来。
【你确实太自闭了～】李妄生笑嘻嘻对本我吐槽。
【那你控制身体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苏无罔直接反问，问得李妄生哑口无言。
【诉苦是……弱者才会干的事。】
苏无罔是如此让自己撑下去的，李妄生也是，本质还是对人际关系的不信任和不安全感。
他能说话的只有自己而已。
只不过昀泽身上的东西，魔神斜瞥了白缪一眼，魔族的卜者小动作太多了。
……
空气骤然凝结出细碎冰晶，看台上的魔族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魔神紫极终于直起身子，认真观战。
叶孤舟的衣袍在灵压下猎猎作响。
他脚下阵纹正吞吐着不祥的暗红色光芒，那些用外神血肉描绘的符文此刻如同活物般蠕动。
阵眼中央，由纯粹杀意凝聚成的“苏简言”缓缓抬头，化神期的威压震得结界龟裂出蛛网状裂痕。
“紫极陛下请看～”白缪轻盈地跃上前一步，他指尖点向阵法核心处蠕动的血线，很是自发解释。
“他找我要了一些外神的血肉布阵。”
“寒冷，倒是确实适配昆仑那个剑修。”
魔神紫极注视着场中那道虚影，那确实是能一剑劈开天门的剑势，连动作都与记忆中的苏简言分毫不差。
如果给叶孤舟更多外神血肉会怎么了？
祂瞳中流转着危险的暗芒。
整个六界都需要更多时间去成长，固步自封，对危险才会失去应对。
场中“苏简言”剑锋掠过的轨迹上，赫然缠绕着几丝不属于此界的混沌气息。
“人族的这一代气运之子，”将军沉声接话，“确实逆天得过分了。”
“再成长下去，怕是天之壁都能被捅破。”白缪看着魔神笑道。
不过感觉也是天道故意的，养蛊这不是养出来一个最厉害的嘛～
“别说话，观战。”魔神打断了两人，祂不想纠结于那些过程，结果已经如此了，祂只觉吵闹。
“师尊对不住了。”
无闵手中灵剑稳稳指向那道白衣翩然的身影，眼中倒映着“苏简言”冰冷的面容，自镇妖塔后，师徒两再无交集。
“你确实对不住。”
幻影手中青玉剑绽出刺目寒光，剑尖直指无闵眉心。
不同于记忆中总留三分余地的教导，此刻每一剑都裹挟着刺骨杀意，招招直取要害。
无闵急退三步，脸颊仍被剑气划出血痕。
青玉剑分化七道残影，招招直取要害。无闵仓促格挡，重剑与玉剑碰撞出连串火星。
“你没保护好苏无罔。”
苏简言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一剑突刺挑擦着无闵的耳朵飞过，第二剑紧随其后在他锁骨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你的人生……”
幻影的声音忽然与记忆里无澈师姐所说的话重叠【可能是二师伯有个早夭的孩子吧】，那是无闵最恐惧的审判。
“本就是偷他的。”
剑光如银河倾泻，无闵横剑格挡的瞬间，他踉跄跪地，喉间涌上腥甜，恍惚看见幻境边缘闪过苏无罔浑身是血的身影。
“为何收你为徒，你也清楚。”
苏简言的剑锋凝结出寒冰，霜气顺着无闵的双腿急速蔓延。
喀嚓的冻结声中，无闵恍惚看见傲雪峰的漫天飞雪，那个总是跪在雪地里练剑的自己，那个永远只能望着师尊背影的自己，想着不能污了师尊剑圣名头的自己。
“若非无罔夭折，你以为我会多看个半魔一眼。”
剑罡劈落的刹那，无闵双腿魔气暴起。暗红血气撕裂冰层时飞溅的冰渣，在他脸上划出数道血痕，他翻滚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魔神在高台缓缓鼓掌。
“果然魔族终究是魔族。”幻影的表情彻底从冷漠化作厌恶。
最残酷的审判在此刻降临：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你既替他享了父爱……”
“就该替他去死。”
破妄剑终极式“斩红尘”裹挟着化神威压直劈而下，却在触及无闵心口的瞬间——
无闵低笑出声，灵剑剑燃起从未示人的幽紫魔气。
他仰头直视幻影，翻滚着委屈与愤怒：“我师尊哪有这么多废话？”
“叶孤舟，污辱先师，你准备承担我的怒火了吗？”
剑锋相撞的瞬间，无闵的修为也在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