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血脉在绝境中爆发——这似乎成了修真界公认的常识。
李妄生支着下巴,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敲。
他不知何时接管了魔神躯体的控制权,此刻正悠闲地翘着二郎腿,靴尖还随着场中剑鸣声一颠一颠。
“道心坚定,不错”
可惜魔族的体系不能用修仙界的评判,现在无闵怕是半步化神了。
台下战局已至白热。
无闵剑上的魔气与寒灵剑力交织成漩涡,在他周身形成狂暴的领域。刚刚斩灭苏简言幻影的剑锋还在嗡鸣,新的杀招已锁定藏匿阵眼的叶孤舟。
“找到你了。”无闵真的很生气。
“用秘境也就算了,竟敢扭曲师尊……”
无闵的剑锋在颤抖。
他记忆里的苏简言,永远是那个在傲雪峰顶静默如石的剑修——三百年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如幻境一次念叨的多。
唯有两次例外。
第一次,是苏无罔浑身是血被自己背出镇妖塔那日。
师尊手中的青玉剑第一次坠地,也不过是在镇妖塔前接住苏无罔坠落的身躯,不过是袖口沾染的鲜血比剑穗更红。
那个永远挺拔如松的身影佝偻着跪在雪地里,十指深深搂住满身血的师弟。
第二次,便是送他离开昆仑时。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无能迁怒,我是个废物】
苏简言的白衣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他就这样望着镇妖塔方向。素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散了一半,霜雪落满肩头也浑然不觉。
【就算拔骨,也要与我断绝关系】
师尊的声音比雪还轻,无闵却看见他攥紧的掌心在滴血。
【无闵,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职】 这句话像柄钝刀扎进心脏。
无闵记得自己当时跪在雪地里,额头抵着冰面,泪水把前襟冻成硬甲。
【弟子不敢责备师尊】
他该恨的。
恨自己迟钝到看不出师弟的谋划,恨自己懦弱到不敢质问掌门阴谋。可抬头看见师尊眼角未干的泪痕时——【弟子想离开昆仑】
风雪突然更急了。
苏简言抬手想如往常般抚他发顶,伸到半空却变成摘昆仑令牌的动作。那枚象征昆仑弟子身份的玉牌,被师尊亲手捏成齑粉。
【去吧】
师尊转身时的侧脸被雪光映得透明。
【无罔说得对,你不适合昆仑,王简明迟早要算计你】
青玉剑发出悲鸣,师尊的背影在雪中凝成青色的碑。
发出悲鸣,那是无闵第一次听见师尊哽咽。人族最锋利的剑,终究斩不断人间因果情缘。
【为师为父,我都不称职】
最后的声音散在风里。
那个曾经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剑尊,此刻彻底与风雪融为一体,他就这样站着,任由大雪淹没肩头。
……
师尊会怪他?他只会把一切错揽自己身上,就跟苏无罔把一切痛揽自己身上一样!
怎么可能……
怎么舍得……
对他说出“替苏无罔享受了父爱”这样的话?
“叶孤舟——!”无闵的怒吼震得结界颤动,“你真是胆大包天!”
叶孤舟从虚空裂隙中踉跄跌出,七窍都在渗血。
叶孤舟闷哼着从虚空中跌出,唇角溢出血线。他的皮肤正在龟裂,像干涸大地般裂开无数细纹,冷蓝色的光芒从裂缝中渗出。
强行模拟化神修士的代价,是经脉里翻腾的外神污染。
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正在他的血管中奔涌,每一次心跳都让裂纹向全身蔓延一分。
“怕?”叶孤舟擦着血笑道,左手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结出一个复杂的阵印,“怎么了,你难道没怕过这些事情?”
无闵确实怕过。
他当然怕过。
怕到每次握剑都会想起京都师尊的尸首,怕到看见雪地就幻听骨骼碎裂的声响——无罔师弟拔骨。
但此刻他嘴角却扬起狰狞的弧度:“可惜啊,我比谁都清楚……”
灵剑被彻底弃用,他爆发出刺目魔气,耳朵无风自动。
“师尊他和师弟早就死了。”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场地中央相撞。观战的魔族们看到这样荒诞又惨烈的画面——
左侧的半魔宛若修罗,双手化作狰狞魔爪,每一道爪风都带着撕裂空间的威能。
右侧的阵修更像厉鬼,一边从七窍涌出掺杂寒冰污血,一边机械地往嘴里塞着丹药,细看竟是燃命丹,吃一颗折寿十年。
高座之上响起清脆的嗑瓜子声。
李妄生不知何时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玄色袍袖垂落王座,正用指尖捏着白缪刚剥好的瓜子仁。
祂瞳中流转着愉悦的光晕,“白缪,有肉干嘛?\"
祂看着台下互相撕咬的两个血人,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戏才刚到精彩部分。”
……
“你太过分了!”无闵的怒吼着。
他右拳凝聚着魔气,结结实实砸在叶孤舟脸上,将人直接掼倒在地。
叶孤舟的后脑勺撞在地板上发出咚的闷响,嘴角却咧开一个癫狂的笑容。
他反手就去掐无闵的咽喉,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来啊~不死不休,无闵!”
“为什么非要不死不休!”无闵一把揪住叶孤舟的领口,将他上半身提离地面又重重摔回去,“我们的敌人不是魔神紫极吗!”
他腰间别着剑,左手啪啪就是两记耳光,打得叶孤舟头偏向一侧,苍白的脸颊立刻浮现出鲜红的指印。
让这痴汉阵修清醒清醒,自此被魔神操纵杀了叶家全族后,这货就不正常得讨打。
叶孤舟吐出一口血沫,黑色瞳孔兴奋地收缩着:“你要是狠不下心……”
他突然暴起,用全身重量将无闵扑倒在地,两人在尘土中翻滚,“我就要杀你了!”他发狠地去掐无闵的脖子,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和自己比起来,无闵明显在苏苏心里分量更重,杀自己不更好吗?】
这个念头在叶孤舟脑海中炸开的瞬间,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擦去嘴角因灵力反噬溢出的鲜血,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苏苏杀了自己,多美好……】
想着苏无罔会贴在自己的耳畔呢喃,湿热的气息喷在对方颈侧,温柔地跟自己说安息,叶孤舟就兴奋死了!
【谁要死在这呆子剑修手里。】
李妄生停下吃肉干的手:……没有后面半句,我还是很感动的。
苏无罔:不要对bt有期待。
无闵都不知道这家伙在兴奋什么,阵修的体魄和剑修能比吗?他轻易松开叶孤舟钳制,将阵修掀翻。
叶孤舟仰躺在碎石堆里,一脸嫌弃地看着魔气的无闵:“不过你这家伙……”他舔了舔裂开的唇角,“道心过于坚定了。”
叶孤舟的阵法终于崩溃,反噬让他喷出一大口鲜血。
借着这股冲力,无闵瞬间突进到叶孤舟面前,本以为会是死亡,却是染血的利爪向叶孤舟伸出了手。
“干什么,起来,我不会对同胞下手”
但就在叶孤舟即将搭上无闵的爪子,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终于靠近我了。\"叶孤舟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一道微型阵法在他瞳孔中闪现,无闵的动作突然僵住。
无闵震惊了!什么王八穿马甲一套又一套!
这他喵还能给他再上个绝灵阵!
两个修真界顶尖强者此刻竟如同街头泼皮般滚作一团。
无闵不给叶孤舟好好修理一顿,真以为他是口嗨怪?
无闵的獠牙深深咬进叶孤舟肩胛,叶孤舟的指甲则剜进对方肋间伤口。
两人在血泊中翻滚撕扯,完全看不出半点修士风范,倒像是两只争夺地盘的凶兽。
看台上的魔族观众彻底沸腾了。
有捶胸顿足的,有往场中扔灵果下注的,几个炎魔甚至激动得浑身冒火,被维持秩序的魔将一桶寒水浇下去滋滋冒烟。
“各位观众!”
李妄生一脚踏上案几,魔神华贵的衣摆扫落满地果子。祂不知从哪摸出个扩音法螺,兴奋得血瞳发亮:
“欢迎来到本届生死斗的赛点时刻!”
苏无罔的神识在识海里扶额:【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扩音法器……】
“请看红方选手!”
魔神完全无视本我吐槽,直接飞到场中指向浑身魔焰的无闵。
“这位半魔朋友正在展示经典招式——獠牙碎骨功!哦豁!他咬住了蓝方选手的肩胛骨像个狗!”
叶孤舟吃痛反手一肘,无闵吐着血肉还了他一记头槌。
“漂亮!”魔神激动地拍碎半边桌案,“蓝方选手立即回敬了肘击,现在双方进入地面缠斗阶段!”
叶孤舟正用双腿绞住无闵脖颈,而无闵的魔爪正抵在他丹田要害。两人涨红着脸角力。
最后叶孤舟被无闵猴子偷桃了 。
“果然男人还是得攻下三路啊~”李妄生真是俏皮话不断。
“现在来一句吧,赔率现在调整到1:3!”魔神变戏法似的甩出张烫金赌票,“顺带一提,本庄家通吃!”
苏无罔的神识默默缩回识海深处:【我有这么皮吗……】
昀泽看着在场中玩得正嗨的魔神,手中星辉趁机彻底包裹了魔眼。
远离白缪和将军,他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
指尖在宽大袖袍中无声掐诀,颈间项圈上的魔眼已被星辉完全侵蚀。
那些细如发丝的星光正沿着试炼场的结界暗纹蔓延,在魔神脚下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将军想行动,却被白缪眼神喝止,他可想看看昀泽占星术学到了何种地步
——就是现在!
昀泽忽然暴起,衣袍翻飞间整个人化作一道银色流星。
占星师特有的星移之术让他瞬间突破空间桎梏,在所有魔族都没反应过来时。
魔神正解说在兴头上,突然被扑了个满怀。李妄生从容地低头,看见昀泽那双倒映着恨意的眸子近在咫尺。
两人已如陨石般坠向试炼场中央。
半空中昀泽的星轨完全展开,无数银色符文锁链从虚空射出,将魔神四肢牢牢缠住。
地面被砸出直径十丈的深坑。
烟尘散去时,观众们看到这样震撼的场景。
昀泽的膝盖深深陷在魔神腰际玄袍里,破碎的魔眼项圈在他掌心化作齑粉。漫天星辉锁链发出尖锐嗡鸣,每一根都深深刺入魔神四肢百骸。
\"你比我想象的,”李妄生轻笑出声,被锁链缠绕的指尖悠闲地卷起一缕昀泽散落的黑发,“闹得更大些。”
那游刃有余的眼神让昀泽脊椎发寒。
星阵明明在疯狂抽取魔神本源,可身下之人慵懒的姿态,活像在欣赏一场意料之中的表演。
“昀泽前辈”
无闵的惊呼从远处传来。他松开已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叶孤舟,
“魔神陛下~”白缪不知何时飘到坑边,“还需要观众捧场么?”他指尖把玩着一枚留影玉简,显然早就在记录全程。
被锁链捆成蚕茧的魔神居然还能摆手:“散了吧。”血瞳里流转着恶劣的笑意,“接下来的场面少儿不宜。”
锁链暴起收紧,昀泽染血的手指狠狠掐住魔神下巴。星阵爆发的强光中,他嘶吼的声音带着积压的绝望:
“少在这装模作样!”
天道宗苟命王周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命轨刻印,那是燃烧寿元推演的反噬伤痕。
昀泽俯身时,一滴热泪砸在魔神脸上: “把苏无罔还回来啊!”
锁链开始一根一根崩碎,禁术已经启动,运行的星辉,昀泽只想换回那个孩子。
魔神的手抚上昀泽后颈的瞬间,表情又变回昀泽熟悉的无语表情。
“傻不傻……”苏无罔清冷的声音轻轻响起,“我这不是一直都在么……”
“只是你们没发现而已。”
后心溅开了血花疼痛来得猝不及防,昀泽就这样软软倒在了苏无罔的怀里,满脸震惊。
【为什么要自己去揭开残忍的真相呐?】
【我杀你们出自本心】
祂用着无关紧要的语气,将手锐利地插入昀泽心脏,寻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