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点点头:“怀瑾走之前让人查过了。萧家主母是厉害,可这位萧姑娘倒是个安静的,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去相国寺和白云寺进香,几乎不怎么应酬,性子瞧着是温顺的。”
“若是连母亲也这么说的话,那我倒是放心了。”
陆母叹气:“可初尧性子倔强,说什么也不肯去见上一面。你说他都二十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她继续道:“虽然他不是我们陆家亲生的孩子,但这些年也一直当作一家人,他喊我一声祖母,我便真当他是自己的孙子疼。我这当祖母的,看着能不急吗?”
陆母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杳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忽然没头没脑地补了句:“我瞧着……他怕是还对你存着那点心思呢。”
苏杳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锦垫上。
她的脸色瞬间僵住,连耳根都红透了:“母亲!您……您胡说什么呢!”
陆母见她急了,连忙摆手,尴尬的笑笑:“是母亲失言了,随口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她拿起针线,假装专心纳鞋底,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苏杳紧绷的侧脸。
其实她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心里总归是有所顾忌。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二人正说着话,就见暖阁的帘子被人掀开,带着一身寒气的陆初尧走了过来。
他躬身行礼:“见过祖母。”
随后目光在苏杳身上顿了顿,终究是没叫那声……只低低唤了句:“阿杳。”
陆初尧不会叫她母亲,他叫不出口。
他觉得还是叫“阿杳”来得自在,虽然每次出口都要被陆怀瑾瞪几眼。
陆母放下针线,问道:“今日怎么那么早下朝了?”
苏杳起身,替他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小公子,先喝口水。”
陆初尧接过她端来的茶盏,不经意触到她微凉的指尖,愣了一瞬。
他指挠挠头:“爹不在朝,朝中的事少了大半,这些日子都清闲得很。大家凑在一起议了议漕运的事,没什么要紧的,便早早散了。”
“清闲好啊,就怕你说忙呢。”
“怎么?”陆初尧眨了眨眼,望着她含笑的眉眼,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少装傻,萧家的姑娘你打算何时去见见?总不能让人家一直等你吧。”
“怎么连阿杳你也逼我去相看。”
“我是为了你好。太后的心意摆在那里,你总不能一直拖着。”
陆初尧却不噱,“你可饶了我吧。”
“这话怎么说?”
“我对女子没兴趣。”
此话一出,苏杳微微一愣,陆母更是着急。
她是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陆母急得拍了下桌子:“你个混小子,胡言乱语什么啊!”
她气得胸口起伏,喘了口气又道:“我不管你对谁有兴趣,明日必须去见上一面。”
陆初尧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却依旧犟嘴:“我说的是实话!我就想跟着爹建功立业,娶什么妻成什么家!”
“胡说八道!男子到了年纪就该成家立业,你以为都像你父亲,等到三十才娶亲?我告诉你,明日你不去也得去!”
陆初尧见陆母真的生气了,连忙放软了语气,凑过去轻哄道:“祖母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陆母别过脸,冷哼一声:“你要说什么?再胡言乱语,仔细你的皮。”
“我这几年在军营里面滚打,糙的很,京城闺秀们个个娇养着,万一嫌我粗笨,瞧不上我怎么办?我也是要面子的,不去不去,去了丢人。”
苏杳坐在一旁,看着他一本正经耍无赖的样子,终是没忍住,“噗嗤”笑了。
陆初尧的样子生的极好,眉清目秀,鼻梁高挺,哪里像他说的这般粗陋。
陆母被他气笑了,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你尽胡言乱语,你是我陆家人,又有军功在身,年轻有为,京城哪个女子不想嫁进陆家来?轮得到她们挑三拣四?”
陆初尧被拧得龇牙咧嘴,却不敢躲,只梗着脖子移开目光,假装没听到这话。
陆母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陆初尧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襟。
“哎哟,我忘记了,我约了王家大公子去醉香楼喝酒的。时辰快到了!祖母,阿杳,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人就跑了。
陆母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
手里的针线在她的指尖绕了个圈:“你瞧这孩子,多大了还没个正形,一提到正事就想跑。”
苏杳拿起帕子捂嘴轻笑,陆初尧一直如此。
暖阁外的回廊尽头,陆初尧却没有真的走远。
他靠在朱红色的廊柱上,方才的慌张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怅然。
风卷着梅香从庭院深处飘来,他抬头,怔怔地望向暖阁的方向。
窗纸上映着苏杳的身影,侧影温婉柔和。
……
晚膳时的花厅格外热闹。
陆老太太坐在上首,目光在陆初尧身上打了个转,开口道:“初尧啊,我听你祖母说了,萧家那姑娘,知书达理的。”
陆初尧夹菜的手顿了顿,脸色瞬间有些僵硬。可却没接话,只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白饭。
陆母在一旁帮腔:“可不是嘛。我已经跟萧夫人说好了,明日你下了朝,直接去醉香楼的雅间,人家姑娘会在那里等你。就喝杯茶,说几句话,耽误不了你多少时辰。”
陆初尧依旧没吭声,好似桌上的人说的是别人的事,自顾自地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用力嚼着。
陆老太太轻轻敲了敲桌面:“你这孩子,怎么跟没听见似的?婚姻大事,哪能这么不上心?”
陆母见他油盐不进,伸手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筷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陆初尧这才不情不愿地抬眼。
他飞快地扫了眼坐在对面的苏杳,悄悄朝她使了个眼色。
苏杳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迎上他的目光,却轻轻摇了摇头,眼底带着无奈。
这事她劝过了,再插手反而不好。
陆初尧垮下脸,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花厅外传来长亭的声音。
“大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