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下雨了吧。”明晃晃的证据摆在眼前，杜俊宇没有否认的理由。
何况，下不下雨，跟陈九亚公司里发生的命案又有什么关系？
“从那之后，你跟陈九亚的联系就断掉了？”
“也不算完全断掉……网上偶尔还点赞、评论，现实里确实再没聚过。”杜俊宇耸了耸肩。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么好的关系说断就断。”姚警官抬眼，声音不紧不慢，“临浦到市区才半小时车程，想来不就一脚油门的事？”
“你刚刚说过，他有车。”
杜俊宇张了张嘴，只挤出两声干笑，肩膀耸得僵硬。
他知道，再合理的理由，在‘半小时车程’面前都显得没有说服力。
即使在市区找家网红餐厅，排队加堵车，一个小时都算少的。
“所以，陈九亚在刻意疏远你？”
质问的尺子往前一推，直接顶到了杜俊宇的喉咙。
“我……我不知道，应、应该没有吧。”
语气，开始慌乱。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你？你为什么也不去找他？”姚警官不给喘息，连珠两问。
“我、我……”杜俊宇深吸了口气，脸色涨得发红，“那你要我怎么解释？”
“非得这么直白地说出口？”
他将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肩膀随之垮下，眼神从慌乱转为黯淡，连带着整个人都松了劲。
“没错，九亚他是我的朋友，他越混越好我替他开心……”
“但我自己呢？”
“我就是小镇烟花厂的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就那么可怜巴巴的三千出头，连个税起征点都够不着。”
“九亚他每年缴的税都比我总收入要高得多！！！”
“他不说见面，我哪好意思去硬凑？”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他索性完全放开，往后一仰，重重靠进椅背。
“姚队长你说说，我主动找他做什么？”
“让他请我吃饭、请我玩？”
“我知道，只要我去，九亚一定会认真招待……”
“但以我的经济条件，我还得起吗？”
“人情是要还的，大哥！！！”
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倒出来后，杜俊宇整个人松垮在座椅里，不再说话。
车内，就只能听见雨点砸顶的声响。
朋友的‘朋’字是两串钱，这是古人都明白的道理。
所以，年龄越大，朋友就会越少。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沉默片刻，姚警官开口：“另外，你相册里2010年的照片，全部发我一份，可以吧？”
“……可以倒是可以，应该不会公开吧？”
“当然不会，这是你的隐私，排查完就直接删掉了。”
‘排查’两个字让杜俊宇猛然想起——
这次谈话的主要内容并不是来追问什么朋友旧情，而是冲着陈九亚公司里的那两起命案来的。
他下意识坐直，声音低了一度：“这些照片……对九亚会有帮助吗？”
“有的。”
“那就好！”
“师傅，你看见前面那个路口没，在那里右转……”杜俊宇边说边抬手，本想拍拍司机肩膀示意，指尖却触到一层冰凉金属。
他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驾驶座上坐的是谁，连忙侧头冲姚警官补了个尴尬的笑。
连续过了两个路口之后，杜俊宇推门下车，又回头小声补了一句：“要是……九亚那边有消息，也麻烦告诉我一声。”
“放心，会通知你。”姚警官应道：“还有，感谢你的配合。”
“呃……嗯！”
对方重重点头，然后关门。
“你觉得他撒谎了没有？”目送撑着伞的杜俊宇上了一栋三层小洋楼之后，姚警官扭头。
“他没有撒谎特征……动作、微表情都符合正常人的情绪反应。”
“你怎么知道？”
“车内后视镜看到的。”
王准淡淡回了一句，目光看向前方，“接下来去哪？”
“别急，等我看完照片再说。”
“还有……你也别太迷信机器人的判断能力，陈九亚不就成功骗到你了……”
姚警官低头划开手机，将杜俊宇刚发来的2010年相册逐张放大。
“啧啧……你看那时候的年轻人，都是穿着这种花里胡哨的衣服，头发也炸得跟鸟窝一样。”
盯着照片中陈九亚的爆炸头，姚警官嘴里叨叨个不停。
“这张照片——”
“喏，快看。”姚警官两指放大照片，将屏幕往左一偏，确保王准也能看清，“看到了吧，他手腕上确实没有链子。”
画面里，两个毛头小子勾肩搭背、赤着上身。
陈九亚的左右腕自然也露在外面，他臂膀白净，只是泛着一层古怪的绯红。
那红不均匀，也不自然，颜色从锁骨一直延伸到指背。
不仅如此，他的皮肤表面还浮着一层黏腻的亮，汗珠挂在眉骨，迟迟不往下淌。
镜头闪过时，陈九亚正咧嘴大笑，整个人显得又热又潮，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亢奋。
“他喝酒了，量还不少。”
王准抬眼。
话音未落，姚警官也恰好抬头，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你想到了什么？”姚警官先开口，脸上却不是那种疑问的表情。
“你呢？”王准将问题原封抛回。
“我和你想的一样！”
雨夜、酒精、二手车、乡村小道，这四个元素叠加在一起，似乎也不需要再做什么推理和猜测，答案就自然而然地蹦了出来！
“在交警大队查不到相关的事故信息……”姚警官咽了口唾沫，声音沉下去，“也就是说，陈九亚当年为了逃避醉驾责任，选择把尸体悄悄处理掉——”
他顿了半秒，几乎咬着字把结论挤出来：“家属在找不到人的情况下，只能选择报失踪人口。”
真相被一句一句撕开，姚警官的声音也随之拔高，“还有，居委会没有关于李珂的任何资料，说明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陈九亚撞死了她们，然后凭空虚构出了一个叫‘李珂’的女朋友，以被撞死的那位母亲样貌为蓝本！！！”
“这条手链，就是她的！！！”
姚警官说着，右手指尖探进内袋，把那条细细的链子勾了出来。
金属环扣彼此碰撞，发出极轻的“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