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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整,家里江宁意修复好的老式座钟刚敬职敬业的敲完最后一声,陆梦就迫不及待地抓起电话拨号。

电话机是这个月新装的,花了大几千块,饶是陆洋现在津贴很高也感觉到肉疼。

墨绿色的外壳擦得锃亮,数字盘转起来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喂?请问是首都博物馆专家楼吗?”陆梦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我找江宁意江老师。”

陆洋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

外婆戴着老花镜,正在缝补他军装上的一个扣子,针线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嫂子!”陆梦突然提高音量,“是我!哥哥今天出院回家啦!”

电话那头传来江宁意带着笑意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内容,但陆洋能想象她眉眼弯弯的样子。

陆梦叽叽喳喳地说着家里的情况,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外婆要跟你说话。”陆梦把话筒递给外婆,自己凑到陆洋身边小声说,“嫂子说她那边的修复工作进展很顺利。”

外婆接过电话,声音立刻柔和下来:“乖乖啊,吃饭了没有?北京冷吧?小陆今天回来了,伤口恢复得不错...”

陆洋看着外婆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着话筒,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给你。”外婆终于把电话递给他,眼里闪着慈爱的光,“宁意等着呢。”

陆洋接过话筒,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部分。

“宁意。”他唤了一声,突然觉得有千言万语,在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伤口还疼吗?”江宁意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细微的电流杂音,却依然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早不疼了。”陆洋下意识摸了摸右肩,“今天拆线,医生都说恢复得不错。”

“撒谎。”江宁意轻哼一声,“你每次都说‘不疼’,上次肋骨骨折也是...”

“真没事。”

陆洋笑着转移话题,“家里装好了电话,以后联系方便多了。你那边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江宁意似乎在查看笔记:“铭文清理工作比预期顺利,我预计再有两周就能进入加固阶段。对了,你寄来的毛衣我收到了,很合身。”

“暖和吗?”

“特别暖和。”江宁意的声音柔软下来,“就是...袖口有点长,工作的时候得挽着。”

陆洋想象着江宁意挽起袖子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是他特意让烈属互助合作社的阿婆织长的。

因为知道江宁意外出时总是忘记戴手套。

“北京还在下雪吗?”

“嗯,很大。”江宁意似乎在走动,电话里传来吱呀的开门声,“你听——”

听筒里突然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雪花落地的簌簌声。

陆洋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江宁意站在专家楼的小阳台上,呵出的白气在灯光下氤氲,雪花落在她乌黑的发间。

“冷不冷?快进去。”他忍不住催促。

“再等一下。”江宁意固执地站在风雪中,“我想让你听听雪落下的声音。”

陆洋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入伍第一年的冬天,他们在西北的军营外,也是这样并肩站在雪中,看雪花无声地覆盖整个戈壁。

“听到了吗?”江宁意轻声问。

“嗯。”陆洋的声音有些哑,“很美。”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几秒,只剩下风雪的声音。

“陆洋。”江宁意突然换了话题,声音压低,“你上次问我的那批青铜器...我查了资料,纹饰确实很像。张教授说,可能是同一批工匠制作的。”

陆洋立刻会意,这是指四年前西南边境被盗的那批文物。陈山明虽然在逃跑的过程中被军方击毙,但是那批运送回境的文物却是不翼而飞。

他看了眼正在阳台忙碌的外婆和妹妹,也压低了声音:“宋团长说,最近有线索表明,那批文物可能和西南这边最大的黑帮有关联。”

“我明白了。”江宁意的声音变得严肃,“我会特别留意的。”

又聊了些家常,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方小雨的声音:“江老师,张教授找您!”

“我得挂了。”江宁意语速加快,“你好好养伤,记得按时擦药。还有...我想你。”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陆洋耳根发热。

“我也是。”

他低声回应,“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后,陆洋坐在原地出神。

外婆和陆梦识趣地没有打扰他,一个去厨房收拾,一个拿出毛线开始织围巾。

窗外的夜色渐深,家属院的灯光一盏盏熄灭。

陆洋走到阳台上,云南冬夜的空气凉爽,带着松木和泥土的气息。

他想起电话里江宁意提到的青铜器线索,以及“青龙帮”的人为什么拿着他的照片。

“哥,喝点热茶。”陆梦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走过来,身上披着件外套,“别着凉了。”

陆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这么晚了还不睡?”

“查资料呢,明年我就要毕业了。”陆梦靠在栏杆上,仰头看着星空,“哥,你说嫂子过年能回来吗?”

“恐怕不行。”陆洋抿了口茶,苦中带甜,是外婆特制的药茶,“她的工作很重要。”

“我知道。”陆梦叹了口气,“就是觉得...这么多年家里第一次这么齐,就差她了。”

陆洋望着妹妹在月光下朝气蓬勃的侧脸,忽然想起自己刚到这个世界是时候,那个不能说话胆子很小的小姑娘。

“小梦,”他轻声问,“你在学校...有喜欢的人吗?”

陆梦急得跳脚,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哥,你怎么又问这个...”

“就是想知道,”陆洋望着星空,“我妹妹会不会哪天突然带个爱人回家。”

“才没有呢!”陆梦跺了跺脚,随即又小声补充,“至少...现在没有。”

陆洋轻笑一声,没有戳破她的言不由衷。他想起了今天小张看陆梦的眼神,还有那个在楼下徘徊的年轻人。

“如果有喜欢的人,”他斟酌着词句,“记得先带回家让哥哥看看。”

“知道啦!”陆梦撇撇嘴,“你以为谁都像嫂子那么好骗啊?随随便便就被你拐回家了。”

“我哪有骗她?”陆洋不服气地反驳,“我们是两情相悦。”

“得了吧,”陆梦狡黠地眨眨眼,“你那个时候毫无主见,还没文化。”

陆洋老脸一红,他知道陆梦想说的是那个时候的原身是个被陆成远一家把控的窝囊废。

“你嫂子嫁给我,那是因为...”他试图树立自己高大的形象。

“因为爱嘛!”陆梦突然正色道,“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让陆洋愣住了。他望着远处,思考着该如何形容这种复杂的情感。

好像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虫鸟的低鸣,只要有一个人在风雪中等你,有一个人在电话那头说“我想你”,那么再远的距离,也不过是一通电话的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