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川结合已知消息，快速复盘，一张模糊关系网，虽然不准确，却得出大致框架。
考虑仅有线索和怀疑，没有证据和人手，宜缓不宜急。
稳了稳情绪，点了根烟，恢复从容笑意，大步走出厕所。
艳阳高照，闷热无比。
柳烈忠一行人，没在宿舍区待着，而是在拐弯处树荫下候着。
秦青川尚未走到众人面前，笑呵呵率先开口。
“旱厕味还是大了点，柳书记，走吧，去参观活动区。”
所谓活动区，更像是特意建设，离宿舍区有些距离。
绕了两个弯，一座大院，鹤立鸡群。
正北三层小楼，门前大片水泥地，其中还有两个篮球场。
矿长紧随身后，笑着解释。
“为丰富矿工休闲生活，矿区偶尔会组织篮球比赛。”
进入大楼，一层如同酒店前厅，有吧台，有沙发区，绕过之后，乒乓球区，台球区......
正当秦青川想迈步上三楼，矿长忙不迭出言。
“那个......秦书记，整个矿区，就属这边条件最好，上面修改成了客房，有些商业合作伙伴，如果时间晚，便会临时住下。”
言外之意，委婉阻拦。
秦青川瞬间明悟，却浑不在意，仿佛没听懂。
“是么，正好去认识认识，都到这了，不去见见可说不过去。”
矿长面露为难，有些迟疑。
“这......”
柳烈忠见状，先是微眯双眼，瞬间恢复，轻挑眉梢。
“那便去见见嘛。”
......
三楼过道铺着地毯，两侧墙面贴有壁纸，间隔不远摆放着绿植，环境豪华精致。
没走几步，一阵噼里啪啦之声，传入耳畔。
秦青川只一瞬，听出是麻将，心里有火，却依旧不动声色。
来到角落房前，柳烈忠上前敲门。
“贾总、陈总，地委秦书记来了，想和大家认识认识。”
麻将声一滞，约莫一分钟，房门被拉开。
一位年轻人，约莫二十多，后背头，摩丝不要钱似的，打得锃亮。
眼珠一转，落在秦青川身上，伸出右手，咧着嘴问好。
“秦书记，您好，我是宏通运输公司，总经理贾昌杰。”
秦青川和对方握手，笑着回应。
“贾总，幸会幸会。”
紧接着，另外一男两女，也走了过来。
男的带着浅笑，同样先伸手。
“秦书记，您好，我是宏源稀土分离厂，副总经理陈成。”
“你好，陈总。”
另外两位女士，显然不重要，压根没有自我介绍，以及被人介绍的资格。
简单聊了几句，秦青川笑了笑。
“听你们这么一说，咱们虔州稀土行业，发展蒸蒸日上嘛，我就不多待了，你们继续玩，随后抓紧沟通后续合作。”
......
离开活动区，秦青川心中再记一笔，完善着模糊关系网。
贾昌杰和陈成，多半是‘子弟’。
聊得不多，言行举止，淡定从容，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所谓活动区，多半是‘子弟’休闲场所吧。
从头到尾，别说活动区，哪怕朝这个方向，都没见一个矿工，似乎大家都在刻意避开。
......
原本想着宜缓不宜急，又突发奇想，准备来一招打草惊蛇。
打定主意，抬手看了眼手表。
“时间还早，柳书记，去看看尾矿库吧，环保政策实施多年，当万分重视，马虎不得。”
话音刚落，柳烈忠瞳孔猛地一缩，笑容未变，一丝慌乱，还是被秦青川敏锐捕捉到。
“秦书记，尾矿库不好走，轿车需要绕行，而且还是山路，真去？”
秦青川回答干脆。
“去，看看心里踏实嘛。”
“那好，我这便安排，您稍等片刻。”
......
约莫半小时，车队出发。
沿着土路，似乎在绕圈，秦青川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越靠近目的地，柳烈忠话越少，神情不似最初那般轻松，时不时侧目观察秦青川的表情。
反观秦青川，靠在后座，开始闭目养神，好像例行公事般。
又颠簸十几分钟，来到尾矿库。
所谓尾矿库，指筑坝拦截谷口或围地构成，以堆存矿石选别后排出的尾矿。
简而言之，矿区垃圾堆。
往往尾矿不仅数量大，颗粒细，其中尾矿水含有多种化学药剂，如果不严加处理，对环境影响巨大。
刚才柳烈忠的紧张，在秦青川看来，猫腻不小，尾矿处理不达标，数量未必足，怕是二者皆有。
下车，直奔坝顶。
秦青川走得很慢，仔细扫视各个角落。
“秦书记，您看，尾矿库严格按照标准施工设计，库容量充足，防渗透措施到位，监管完善......”
柳烈忠硬着头皮介绍，还煞有其事指着不远处，不起眼的检测井口，以及边缘处，渗滤液收集池。
秦青川只听不语，迈步走向一处监测井，抬手示意。
“打开看看。”
工作人员动作很快，用时不到半分钟。
秦青川蹲下身，探着头，瞄了眼水位标记器，稍稍有些低，顺手捻了捻井口边缘泥土，异常湿润，带着淡淡锈色。
起身，复行几步，指着半满池子，又问。
“这个渗滤液收集池，日处理量是多少，库区目前尾矿渣大概有多少？”
问题直指核心。
柳烈忠不知是天热，还是活动量大，额头微微见汗，看了眼旁边矿区工程师，后者连忙翻看手中资料。
“呃......处理量......每天三千立方，目前库存.......大约一百二十吨。”
秦青川面不改色，心中冷笑。
经济系毕业，对数字极为敏感。
通过刚才汇报，年产量、矿石品位、选矿工艺，大致估算，尾矿渣绝对远超一百二十吨，甚至数倍不止。
差额巨大，去哪儿了？
虚报产量，还是根本没入库？
想到老矿工所说，后山，晚上，车多。
何止是盗采走私，何止是薅社会主义羊毛？
简直是变相‘纳为似有’！
......
想归想，气归气，却没有说破，只是点点头。
沿着坝顶继续走，来到库区另一侧。
秦青川停下脚步，地面明显有车辆反复碾压痕迹，一直延伸到库区边缘铁丝网。
而铁丝网被人为剪开一个大口子，再往外是一条土路，被茂密灌木半掩着。
极目望去，土路上零零散散，有不少矿渣颗粒。
“柳书记，这条通道做什么用，看起来车辆进出很频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