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畏的办公室在顶层。整面墙的落地窗,将半座城市的灯火踩在脚下。
他给顾沉倒了一杯威士忌,冰球在杯壁上撞出清脆的响动。
“我以为,你会带着苏晚一起来。”何畏把酒杯推过去,姿态闲适,“毕竟,你们现在是全网皆知的模范情侣。”
顾沉没有碰那杯酒。
他将那个小小的金属盒,放在了光洁的黑檀木桌面上。
“这是什么?”何畏的动作顿了一下,“给我的礼物?顾沉,你我之间,还没到这个份上。”
顾沉不答。他只是打开盒子,取出了那枚戒指。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素圈戒指,在办公室昂贵的灯光下,甚至显得有些寒酸。
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播放器,接上数据线,另一端轻轻吸附在戒指的内壁上。
何畏的表情从玩味变成了审视,他靠进宽大的皮质座椅里,双臂环抱。“装神弄鬼。你想做什么?”
顾沉按下了播放键。
电流的杂音之后,一个油腻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畏和瓦尔加斯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只要她敢开机,资金链立刻就会断……”
何畏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伸手就要去抢那个播放器。
“一个戏子而已。”
白启不屑的声音响起,顾沉的手指按下了暂停。那只伸到半空的手,就那么僵住了。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寂静。
窗外的流光溢彩,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伪造的。”何畏的喉咙里挤出三个字,他重新坐下,但身体的紧绷出卖了他,“这种东西,找几个配音演员就能做出来。顾沉,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你不觉得掉价吗?”
顾沉没理会他的辩解。
他将播放器断开,把戒指重新放回金属盒,盖上。然后,他将一份文件,推到了何畏面前。
那是一个牛皮纸袋,没有封口。
“这是《囚笼项目的所有财务往来。”顾沉开口,陈述事实,不带情绪,“包括你通过瓦尔加斯影业做的几笔账。很巧,瓦尔加斯的首席财务官,是我一位旧友的门生。”
何畏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牛皮纸袋,像是在看一条毒蛇。
他没有去碰。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何畏强撑着镇定,“财务上的事,有专门的团队负责。我从不插手。”
“是吗?”顾沉反问,“那你一定也不知道,其中有三笔总额超过九位数的资金,绕过监管账户,最终流向了几个海外的私人户头。而其中一个户头的持有人,是你太太的亲弟弟。”
何畏放在膝上的手,攥成了拳。
“顾沉!”他几乎是咆哮出来,“你查我?你凭什么查我!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戏子,也配跟我谈这些!”
“我不是来跟你谈的。”顾沉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我是来通知你结果。”
他把那份文件往前又推了推,几乎要碰到何畏的手。
“第一,退出囚笼项目。你投入的所有资金,全部转为项目亏损。你净身出户。”
何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你疯了?让我血本无归?”
“第二,”顾沉无视他的反应,继续说,“你,以及你背后的所有人,永远不准再以任何形式,干涉苏晚的任何事。”
“你做梦!”何畏拍案而起,“顾沉,别给脸不要脸!你真以为这点东西能扳倒我?别忘了,赵董手里有的是你的黑料!把事情闹大了,谁都别想干净!”
他提到了赵董。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最大的倚仗。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顾沉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
他竖起一根手指。
“一,签了这份股权转让协议和项目退出声明。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我们两清。”
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二,我现在走出这间办公室。半小时内,这段录音会出现在所有媒体的邮箱里。这份财务文件,会由我的律师,连同瓦尔加斯那位财务官的证词,一同递交给警方和证监会。”
顾沉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
“到时候,你失去的,就不是一个项目了。而是你的下半生。”
何畏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着顾沉,这个他一直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演员,此刻却像个审判官。
他想到了苏晚。
那个女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这场交锋里。
她只是设好了局,然后把刀,递给了顾沉。
而顾沉,握着刀,没有丝毫犹豫地,捅进了他的心脏。
“不计代价……”何畏喃喃自语,他想起了白启在录音里对苏晚的评价。
原来,不计代价的不是苏晚,是顾沉。
不,他们两个都是。
他们是两个疯子。
为了扳倒他,扳倒他背后的人,他们甚至愿意把顾沉自己的把柄也暴露在阳光下。
这是一场同归于尽式的豪赌。
而他何畏,只是被推上赌桌的第一个祭品。
他输不起。
“赵董……”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赵董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是我们的事。”顾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袖口,“你的选择时间,还有二十七分钟。”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何畏瘫坐回椅子上,那张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昂贵皮椅,此刻像一个囚笼。
他看着桌上的那份文件,又看看一脸平静的顾沉。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从顾沉拿出那枚戒指开始,他就已经输了。
他低估了这个圈子的水深,更低估了这两个年轻人的狠。
何畏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份文件。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需要他签名的地方。旁边,放着一支万宝龙的钢笔。
他拿起笔,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却迟迟落不下去。
这个字一旦签下去,就意味着他在这场资本游戏里,彻底出局。
顾沉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站着,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终于,何畏的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重重的墨痕。
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龙飞凤舞的签名,此刻看起来,像是一份潦草的遗书。
顾沉拿起那份签好的文件,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然后连同那个金属盒,一同收好。
他没有再看何畏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顾沉。”
何畏叫住了他,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图什么?”
顾沉的脚步停下,但没有回头。
“我图她。”
门开了,又关上。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何畏一个人,和一室的灯火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