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霓虹倒映在塞纳河上,被晚风吹皱,碎成一片流动的金。
电影节指定的酒店套房,奢华,安静,像一个巨大的、与世隔绝的金色鸟笼。苏晚拉上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窗外属于电影之都的喧嚣。整个房间的光源,只剩下她手中微型投影仪投射出的一束冷光。
墙壁变成了临时的幕布。
“鬼叔的情报。”
那串冰冷的数字和地址,被放大,悬浮在空气里。五千万欧元,开曼群岛,三个空壳公司。每一个字符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顾沉站在墙边,房间的昏暗模糊了他清晰的轮廓。他伸出手,手指在冰冷的墙面上,划过那串属于瑞士联合银行的账户代码。指尖没有温度,墙壁也没有。
“他想洗钱?”顾沉开口,打破了沉默。
“数额太整,流程太快。不像是常规的洗钱。”苏晚走到他身边,否定了这个猜测。“更像是……购买某种东西的预付款。”
“买凶?”
“或者买一个局。”苏晚的回答很快,几乎没有思考,“电影节,全世界的媒体、资本、权力都在这里。鱼龙混杂,是最好的掩护。”
她回到桌边,打开一台黑色的、没有任何品牌标志的笔记本电脑。开机界面不是任何主流的操作系统,而是一片纯黑,只有一行跳动的绿色光标。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快而精准。
一串复杂的代码输入。
密钥认证:Sc01t1
认证通过。
欢迎,继承人。
屏幕上的字符变了。一个简陋但结构严谨的界面出现,那是她父亲留下的,遍布全球的“信任网络”。一个由信息掮客、退役特工、白帽黑客组成的松散联盟。他们不问缘由,只认密钥。
“你要启动它?”顾沉问。
“我父亲从不用它,除非事态失控。”苏晚没有回头,她的注意力完全在屏幕上,“现在,赵董把五千万欧元扔进了水里。我想看看,水花会溅到谁身上。”
她敲下最后一行指令。
指令:启动‘回声’协议。
目标:定位所有与A37K9账户相关的近期入境人员。范围:法国。
指令确认。‘回声’启动。
电脑屏幕再次归于平静,只有右下角一个声波一样的图标在规律地脉动。每一次脉动,都代表着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巴黎的上空撒开。
“现在,我们等。”苏晚说。
“等多久?”
“快的话几分钟,慢的话……”
她的话被电脑发出的“滴”声打断。
第一个“回声”回来了。
不是冗长的数据分析,只有一个名字,一张证件照,和一行入境记录。
姓名:marcel dubois(马塞尔·杜布瓦)。
身份:法国《电影手册》主编,本届主竞赛单元评委之一。
入境时间:巴黎时间16:50,由苏黎世入境。
苏晚的动作停住了。
这个名字她再熟悉不过。杜布瓦,欧洲最负盛名的影评人,以观点犀利、品味严苛着称。他的评论,足以决定一部电影在欧洲的生死。更重要的是,他是本届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七位评委之一。
那个将决定她的电影,她的心血,能否摘下桂冠的人。
“评委。”顾沉也看到了那个名字,他只说了两个字。
“鬼叔给出的资金异动时间是17:03。”苏晚的脑子飞速运转,“杜布瓦16:50入境,十三分钟后,赵董的钱就动了。”
“时间对得上。”
“地点也对得上。苏黎世,瑞士联合银行的总部。”苏晚补充。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更加压抑。窗外的霓虹似乎要穿透厚重的窗帘,在墙壁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他想收买评委。”苏晚得出了结论。
“五千万欧元,收买一个评委?”顾沉反问,“这个价码,可以买下整个评委会,外加半个电影宫了。赵董做事,不会这么粗糙。”
“那是什么?”
“这不是收买。”顾沉走到她身后,看着屏幕上的那张脸,“这是控制。或者,交易。”
电脑又发出“滴”的一声。
第二个“回声”抵达。
这次不是人,而是一份交易记录。同样来自“信任网络”中的节点。
交易方A:marcel dubois。
交易方b:匿名。
交易内容:一颗名为“摄政王之心”的粉钻。
交易地点:佳士得拍卖行,日内瓦。
交易时间:两天前。
成交价:四千八百万瑞士法郎。
附带的,还有一张杜布瓦在拍卖行VIp室里,手持香槟,与拍卖师微笑合影的照片。
苏晚看着那颗钻石的资料。巨大的、完美的粉钻,曾是某位欧洲王室的收藏,价值连城。四千八百万瑞士法郎,约等于四千九百多万欧元。
和赵董转出的五千万,几乎吻合。
“他欠了巨额赌债,或者有别的财务窟窿。”苏晚立刻明白了整条逻辑链,“他用某种方式,提前拿到了这颗钻石。赵董的钱,是用来填这个窟窿的。”
“一个能决定金桂冠归属的评委,在电影节开幕前,欠下了一笔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巨款。”顾沉总结道,“现在,赵董成了他的债主。”
“所以,赵董想要的不是我的电影拿不到奖。”苏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他是要杜布瓦,在评委会议上,做点别的事情。”
做什么?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迷雾。
电影节,不仅是艺术的殿堂,也是交易的广场。最大的交易,就是电影的全球发行权。一部在主竞赛单元获奖的影片,尤其是拿到最高荣誉的影片,其发行价值会呈几何级数增长。
如果,赵董提前通过杜布瓦,锁定了最终的获奖影片……
他就可以在消息公布前的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内,以极低的价格,从那些急于出售发行权的中小制片公司手里,买断某部电影的全球发行权。
等获奖结果一公布,他转手卖出,就能赚取十倍甚至数十倍的利润。
这才是那五千万欧元的真正用途。
它不是炸弹,不是匕首。
它是一个杠杆,用来撬动整个电影节背后,那个价值数十亿的资本赌场。
“他不是针对我。”苏晚低声说,“他是要利用我,或者说,利用我的电影可能会获奖这个‘预期’,来搅乱整个局势。我的入围,只是他整个计划里的一环。”
被当成棋子的感觉,比被当成敌人更让她愤怒。
“我们怎么办?”顾沉问她,“把资料交给电影节组委会?”
“匿名举报一个德高望重的大评委?证据来源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网络?”苏晚摇头,“我们会被当成精神病,或者别有用心的参赛者。在结果出来前,没人会信。”
“那就等。”
“等?”苏晚几乎无法认同这个字,“等他完成布局,赚得盆满钵满,然后用这笔钱,来挖我父亲坟墓的最后一铲土吗?”
“苏晚,我们现在是导演和演员。”顾沉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最好的武器,不是这份情报,而是我们的身份。一个备受瞩目的导演,和一个刚刚拿到影帝的演员,我们能见到任何想见的人。”
苏晚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着屏幕上杜布瓦那张儒雅的脸,看着他照片里胜券在握的笑容。
顾沉说得对。
硬碰硬,是最低级的手段。
她关掉投影仪,房间重归黑暗。只有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半边脸。
“鬼叔还能做什么?”她问。
“他能找到杜布瓦住在哪一层。”顾沉说。
电脑屏幕上,第三条“回声”适时传来。
目标:巴黎乔治五世四季酒店,701号总统套房。
和他们,是同一家酒店。
苏晚合上电脑。
“组委会今晚有个欢迎酒会。”她说。
“我知道。”
“所有评委都会出席。”
“嗯。”
苏晚站起身,走到衣帽间,取出一件黑色的礼服长裙。布料简单,剪裁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你说得对。”她背对着顾沉,开始换衣服,“我们是导演和演员。”
她转过身,已经穿戴整齐。
“那就去演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