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空气凝固了。
那个关于赵世麟的问题,像一颗无形的炸弹,悬停在每个人头顶,引信嘶嘶作响。鼹鼠瘫在椅子里,身体的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干,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他已经不是一个需要被审问的嫌犯,而是一个被巨大恐惧碾碎的残骸。
苏晚的指尖有些发凉。赵世麟,这个名字代表的重量,将整个事件的维度无限拔高。她试图在脑中构建一条完整的逻辑链,从鼹鼠的潜入,到七组的标记,再到这个站在欧洲权力顶端的军工巨头。但线索之间,似乎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高频振动,从她左耳的耳蜗深处传来。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物理信号,绕过了空气,直接刺激着她的听骨。这是鬼叔的紧急通讯频道,最高优先级。
苏晚的身体没有动,但她的大脑已经切换到了另一个战场。
鬼叔的紧急通讯接入:“苏晚!‘渡鸦’刚刚试图用戒指密钥访问‘信任网络’的次级节点!他手里有复制品!”
一瞬间,审讯室里的凝重空气,那个叫鼹鼠的男人,甚至赵世麟这个名字带来的压迫感,都在苏晚的意识中退居次席。
渡鸦。戒指。
那枚从渡鸦手上扒下来的,刻着衔尾蛇的戒指。她把它丢在了实验室的物证封存盒里。
她瞬间把所有碎片拼凑了起来。
“中计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切开了房间里死寂的沉默。
顾沉在阴影中的轮廓动了一下。
“什么?”他问。
“我们中计了!”苏晚猛地站起身,椅子向后划出刺耳的声响,“‘鼹鼠’偷木盒是障眼法!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她快步走到审讯桌前,双手撑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身体因为一个惊人结论的成形而微微前倾。
“他们根本不在乎木盒里是什么!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不是物,而是人!”
“是我。”
鼹鼠茫然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这个突然情绪激动的女人。门口的安保人员也握紧了武器,警惕地盯着她。
只有顾沉,依旧站在原地,阴影将他的表情完全隐藏。他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下文。
“渡鸦。”苏晚说出了那个代号,“我跟他交过手,我从他手上拿走了一枚戒指。那枚戒指上,必然残留了我的生物信息。皮屑,汗液,任何最微小的痕迹。”
她的话语又快又急,像连发的子弹,将整个骗局的核心逻辑打了出来。
“他们故意让‘鼹鼠’来这里,制造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把我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这个木盒,吸引到‘七组’和赵世麟身上。与此同时,另一拨人拿到了那枚戒指,提取了我的生物残留,仿造了一枚拥有我生物特征的密钥!”
“他们的真正目标,是通过接触戒指,获取我的生物信息,仿制生物密钥,入侵‘信任网络’!”
整个审讯室落针可闻。
鼹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全然的迷惘。他显然也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全貌,他只是那枚被丢出来吸引猎犬注意的,最廉价的诱饵。
“‘信任网络’?”顾沉重复了这个词,他的语气里没有疑问,更像是在确认一个事实。
“我的私人数据库,也是整个项目的核心中枢。”苏晚没有隐瞒,“但他们失算了。网络的核心指令需要Sc01t1物理接口进行二次验证。没有物理接触,他们最多只能在门口徘徊。”
她没有丝毫停顿,右手在自己手腕的战术终端上快速操作,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虚拟光幕在眼前展开。
她的指令通过加密频道,直接发送给鬼叔。
“鬼叔,立刻启动‘壁垒’应急预案!”
正在验证指令……验证通过。
“冻结‘信任网络’所有核心节点的访问权限,切断与Sc01t1的物理连接!”
指令执行中……
核心权限已全部冻结。
物理接口已隔离。
“很好。”苏晚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开放一个伪装入口,代号‘迷宫’。把对方所有的访问请求都导向那里。我需要一个完美的沙箱,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伪装入口‘迷宫-7’已激活。
数据追踪与记录模块已加载。
陷阱,准备就绪。
做完这一切,苏晚才关掉了虚拟光幕。她抬起头,重新对上阴影中的那个人。
“他们现在以为自己已经撬开了一条门缝,但实际上,他们走进了一个我们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笼子。”
顾沉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审讯室顶灯的光线第一次完整地照亮了他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所以,‘鼹鼠’的任务,只是为了给你争取时间。”顾沉的陈述,不是疑问,而是结论。
“不,是给他们自己争取时间。”苏晚纠正道,“他们需要时间来复制密钥,需要我们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审讯上,无暇他顾。一个‘七组’的成员,足以让我们相信这次事件的全部重量都在这个木盒上。”
她看向那个已经彻底失去价值的男人。
是啊,问题又变了。
从“是谁派你来的”,到“赵世麟想做什么”,再到现在,一切都清晰了。
赵世麟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个木盒。他想要的是苏晚的“信任网络”,或者说,是网络里存放的,那些足以掀翻整个欧洲地下秩序的秘密。而那个木盒,那个倒霉的“鼹鼠”,都只是这场宏大入侵计划里,被随意丢弃的棋子。
顾沉走到了审讯桌的另一端,和苏晚隔着桌子相对。
“他们现在在‘迷宫’里做什么?”
“试探。”苏晚回答,“他们会尝试访问不同的数据区,破解层层的伪装防火墙,每一步都会留下痕迹。而这些痕迹,会暴露他们的工具、手法,以及最终的目的。”
“一个幽灵小队,一个军工巨头,再加上一个顶级的黑客‘渡鸦’。”顾沉的陈述平淡,却勾勒出一个无比强大的敌人轮廓,“这个组合,不是为了偷一份商业计划书那么简单。”
“当然不。”苏晚说,“他们要的,是钥匙。”
顾沉没有追问。
苏晚也没有解释。
两人之间的沉默,却充满了某种默契。
顾沉转向门口的安保人员,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把他带下去。”他指了指瘫软如泥的鼹鼠,“他没用了。”
安保人员立刻上前,粗暴地将鼹鼠从椅子上架起来。直到被拖出审讯室,鼹鼠的脸上,依然是那种被巨大信息流冲垮后的呆滞。
房间里只剩下苏晚和顾沉。
空旷,安静。
刚才那场风暴的核心已经转移到了无形的网络空间。
“带我去看。”顾沉说。
苏晚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跟我来。”她说,“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