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爷一声咆哮,身后那几个常年养着的打手,早就憋着一股劲,闻声立刻扑了上来!
大厅里的宾客们骇然后退,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瓷器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谁也没想到,金三爷竟然真的敢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撕破脸皮,公然赖账行凶!
“我看谁敢!”
青姨厉喝一声,将林琛护在身后,手中的紫檀木盒被她捏得咯吱作响。
她带来的几个春风楼的好手,也从人群中闪出,瞬间与万宝楼的打手对峙起来,气氛剑拔弩张。
金三爷的脸已经彻底扭曲,双眼赤红,状若疯魔。
他今天丢的脸,比他这辈子赚的钱都多。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把眼前这个让他颜面扫地的年轻人,撕成碎片!
“给我上!打断他的腿!出了事,我金三担着!”
然而,林琛却只是轻轻拍了拍挡在身前的青姨的手臂。
“青姨,别动气。”
他从青姨身后走了出来,无视那些朝他逼近的凶神恶煞,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
“诸位。”
“今晚是斗宝会,斗的是宝,见证的是信誉。”
“我以为,万宝楼能开遍神都,靠的是一个‘真’字,一个‘信’字。”
“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他拿起长案上的那支黄铜音叉,在指尖轻轻转动。
“金三爷输不起一场赌局,那诸位手里的珍宝,寄存在万宝楼的奇货,又怎能让人放心?”
“一件镇楼之宝都能作假,一场当众的赌约都能撕毁,这万宝楼里,还有什么是真的?”
今日来此的诸位,是来买卖宝物,是来附庸风雅,更是来做生意的。
而这一切的基础,就是信誉。
一个没有信誉的销金窟,那就是一个吃人的黑洞!
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一些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富商,脸色都变了。
他们看向金三爷的表情,已经从看戏,变成了审视和怀疑。
“你……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金三爷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心头一慌,更加色厉内荏地吼道。
“他毁了我的剑!他这是在构陷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打手们再次上前,眼看就要动手。
“住手。”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素色棉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在一个小童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富家翁,但金三爷一看到他,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那股疯癫的狠戾之气,竟瞬间消散了大半。
“魏……魏公……”
金三爷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在场认识这位老者的宾客,也都纷纷躬身行礼,神态恭敬。
前朝帝师,当朝太傅,桃李满天下的魏征明,魏公。
他虽已致仕多年,不问朝政,但其声望和影响力,在整个神都,无人能及。
魏公没有理会金三爷,他径直走到长案前,浑浊但锐利的眼睛在那把“斩龙”剑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转向林琛。
“年轻人,你说此剑断于三百年前,修复用的是‘百炼熔金法’。老夫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林琛对着这位老人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回答:
“晚辈并非看出来的,是听出来的。”
他将手中的音叉递了过去。
“此剑通体玄铁,浑然一体,共鸣之声,本应如龙吟虎啸,通达无碍。可偏偏在剑格三寸七分处,声断音绝。”
“能造成这种现象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此处材质不同,隔断了声波的传递。”
“而‘百炼熔金法’,正是用熔化的精金来填补断裂,再反复锻打,使其融为一体。手法虽妙,却终究改变了玄铁的本质。”
魏公接过音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
“以音辨物,格物致知……好,好一个格物致知!”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面如土色的金三爷。
“金三,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金三爷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魏公面前,他那套撒泼耍赖的把戏,连摆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赌约,是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立下的。”魏公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万宝楼的脸面,你自己不要,老夫也懒得管。”
“但神都的规矩,不能坏。”
“今天,这赌约,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魏公的话,就是最终的判决。
金三爷浑身一软,知道自己没戏了。
今天之后,万宝楼信誉扫地,他金三爷,将成为全神都的笑柄。
林琛看着他,淡淡地开口。
“金三爷,按照赌约,金蟾胆,该给我了。”
“还有……”
“你该跪下了。”
“你!”金三爷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芒。
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这个黄口小儿下跪?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魏公在一旁缓缓开口,“他已颜面尽失,又何必再逼人至此。”
林琛看了魏公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魏公此言差矣。”
“赌约是他亲口所立,条件也是他亲口所提。我只是让他履行自己的诺言而已。”
“若今日是我输了,他可会饶我?”
魏公闻言一怔,随即抚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是啊,以金三爷的性子,若是林琛输了,下场只会凄惨百倍。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聚焦在金三爷身上。
金三爷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噗通——”
在一片死寂中,金三爷那肥硕的身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林琛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只是对旁边一个已经吓傻了的侍女说:
“去,把金蟾胆取来。”
那侍女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跑上高台,取下那个装着金蟾胆的玉盘,颤抖着双手递了过来。
青姨走上前,一把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才合上盖子。
她走到林琛身边,看着这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年轻人,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不仅有通天的医术,更有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胆识和智慧。
“我们走。”
林琛转身,向着大门走去。
青姨立刻跟上。
满堂宾客,自动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万宝楼大门的那一刻,身后再次传来了魏公的声音。
“林少卿,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