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药材后,苏瑶又走到铜炉旁。铜炉中的艾草已经快要燃尽,只剩下一点点火星,淡淡的烟雾也变得稀薄起来。她从旁边的布包里取出一小撮晒干的艾草,轻轻放进铜炉中,艾草刚一接触到火星,就缓缓燃烧起来,一缕新的烟雾升腾而起,带着更加浓郁的艾香,很快便弥漫在整个医馆中。
苏瑶站直身体,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扫过整洁的医馆,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阳光依旧透过窗棂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额角残留的那一点药粉痕迹依旧清晰,像一颗小小的星辰,点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扇窗户,清晨的微风带着淡淡的花香吹了进来,与药香混合在一起,让人心情格外舒畅。
苏瑶靠在窗边,闭上眼睛,微微扬起下巴,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瞬间被两种香气填满 —— 医馆内未散的艾草与草药混合的醇厚气息,还有从窗外飘进来的、带着露水湿气的山野清新。这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她眉宇间的细微疲惫,让她整个人都沉浸在这宁静而治愈的氛围里。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窗沿上,触感是木质的温润,带着清晨阳光晒过的微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老妇人双手紧紧抱着药包,像是抱着稀世珍宝,皱纹里都盛满了感激,每一声 “谢谢” 都带着沉甸甸的真诚。那画面像是一颗温热的糖,在她心底慢慢融化,涌起一股暖流,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她的指尖都带着一丝暖意。
对苏瑶而言,行医从来不是一份简单的谋生职业。从跟着祖父识药、碾药开始,她就明白,药碗里装的不仅是药材,更是病人的希望;问诊时说的每一句话,不仅是医嘱,更是对生命的关怀。能为病人解除痛苦,看着他们从愁眉苦脸变得舒展眉头,能让他们抱着药包、带着重新燃起的希望离开医馆,这就是她最大的幸福。这份幸福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的成就,不需要多么耀眼的光环,就像此刻这样,一句真诚的感谢,一个郑重的眼神,一份简单的温情,就足以支撑着她在这条行医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无论遇到多少风雨,都不会动摇。
片刻后,苏瑶缓缓睁开眼睛,转身回到诊疗室中央,又再次走到另一扇朝向山野的窗边。这扇窗比刚才那扇更宽敞些,窗外没有遮挡,能将山野的景色尽收眼底。她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山野的气息更加浓郁,带着泥土的芬芳、青草的清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那是院角桂树开花了。
此刻,窗外的山野已经被晨光完全照亮。清晨的阳光不再是刚才那般柔和的金纱,而是变得更加明亮,像是被打磨过的碎金,洒在每一寸土地上。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像是一条沉睡的巨龙,静静地卧在天地之间。山巅之上还覆盖着一层淡淡的薄雾,那薄雾不像清晨时那般厚重,而是变得轻盈透明,像是为山峦披上了一层柔软的轻纱,让原本雄伟的山峦多了几分朦胧的诗意。阳光透过薄雾,在山身上投下淡淡的光影,让山峦的轮廓显得更加柔和,仿佛一幅晕染开来的水墨画。
山脚下的村落就依偎在山峦的怀抱里,青瓦白墙的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像是撒落在绿色地毯上的珍珠。此刻,村落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一缕缕、一丝丝,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缓缓冒出,在晨光中轻轻飘荡。炊烟与山间的薄雾交织在一起,白色的雾、灰色的烟,在低空缠绕着、融合着,让整个村落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宁静而祥和。偶尔能看到几个早起的村民,穿着朴素的衣裳,扛着农具,沿着田埂慢慢走向田间,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与薄雾中显得有些模糊,却为这幅宁静的画面增添了几分生动的烟火气。
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山野的清新与桂花的甜香,轻轻拂过苏瑶的脸颊。那风不像午后的风那般燥热,也不像夜晚的风那般寒凉,而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温柔得像是母亲的手。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将那缕调皮的发丝吹到耳后,也吹动了她身上素色的衣襟,让衣角轻轻摇曳着。她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风的触碰,感受着阳光的温暖,感受着空气中的香气,心中满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种平静不是空无一物的沉寂,而是一种被美好事物填满后的踏实与安宁。就像山间的溪流,缓缓流淌,不疾不徐,却有着自己的节奏;就像院中的桂树,默默开花,不张扬,却能散发沁人心脾的香气。苏瑶觉得,自己仿佛与这片山野融为一体,与这晨光、这薄雾、这炊烟、这微风都有了心灵的共鸣。她不再去想接下来会有多少病人上门,不再去担心药材是否充足,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感受着大自然的治愈力量。
过了许久,苏瑶才轻轻收回投向窗外山野的目光,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满足的笑容。那笑容像是被晨光浸润过一般,柔和而温暖,眼底还残留着对刚才宁静景致的眷恋。她抬手轻轻拂了拂衣角,将被微风吹动的褶皱抚平,心中清楚地知道,这份难得的静谧不会持续太久 —— 村里的乡亲们大多习惯早起,再过半个时辰,医馆门口或许就会出现等候问诊的身影,她又要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但此刻从心底涌上来的平静与温暖,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会成为她最好的力量,支撑着她用最温柔的态度倾听每一位病人的诉求,用最专业的医术为他们解除病痛,用最坚定的信念守护每一份沉甸甸的希望。
苏瑶转身离开窗边,脚步轻盈地走向药柜。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落在整齐排列的木盒上,为那些写着药材名称的标签镀上了一层浅金色。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一个个打磨光滑的木盒,从 “当归”“黄芪” 到 “薄荷”“甘草”,每一个木盒的触感都熟悉得如同老友。她偶尔会停下动作,轻轻打开一个木盒,用指尖捻起一点药材,放在鼻尖轻嗅,确认药材的香气与干燥度,确保每一味药材都保持着最佳的药效。她的动作依旧轻柔而认真,仿佛在呵护着一个个珍贵的生命,因为她知道,这些看似普通的药材,在关键时刻,都可能成为拯救病痛的希望。
整理完药柜,苏瑶又缓步走到诊桌前。诊桌是祖父留下来的老物件,桌面由整块桃木制成,历经数十年的使用,已经被磨得光滑发亮,木纹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与时光的温度。她首先注意到诊桌一侧的脉枕 —— 那是一个绣着淡蓝色缠枝莲纹样的棉制脉枕,边角处的针脚细密整齐,是她母亲生前亲手缝制的。苏瑶伸出手,轻轻将脉枕上的白色棉巾取下。棉巾上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药味,那是刚才为老妇人诊脉时留下的痕迹。她将棉巾仔细叠成整齐的方块,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折叠一件易碎的珍宝,然后起身走到墙角的竹篮旁,将棉巾轻轻放进去。竹篮里已经放着几条待清洗的棉巾,苏瑶看着它们,在心里默默记下,等中午空闲时,一定要用温水和皂角仔细清洗干净,再拿到院子里的竹竿上晾晒,让阳光与清风带走所有痕迹,为下一位病人准备干净舒适的脉枕。
做完这些,苏瑶又回到诊桌前,目光落在桌角的青瓷笔洗上。笔洗是淡青色的,上面刻着简约的兰草图案,釉色温润,是她去年在镇上的古董摊上偶然淘到的。此时笔洗里还盛着昨天用过的清水,水面上漂浮着一点淡淡的墨痕。她拿起笔洗,动作轻柔地走到窗边的水缸旁,将里面的旧水缓缓倒掉。清水顺着缸沿流淌,在地面上留下一小片湿痕,很快便被干燥的空气吸收。苏瑶重新舀起一瓢干净的井水,小心翼翼地倒入笔洗中,直到清水没过笔洗的三分之二。她轻轻晃动笔洗,让清水冲刷掉内壁残留的墨渍,然后将放在一旁的毛笔拿起。毛笔的笔杆是深棕色的,笔头的狼毫柔软而有韧性,是她专门托人从县城的文具店买来的。苏瑶将毛笔放进笔洗中,轻轻梳理着笔头的绒毛,确保每一根毫毛都舒展顺畅,然后才将毛笔竖直放在笔洗中,让笔头充分浸泡在清水中,为接下来可能需要书写药方做好准备。
做完这一切,苏瑶才终于在诊桌前的木椅上坐下。她轻轻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翻开桌上的医书。这本医书是祖父传给她的珍贵典籍,书页已经有些陈旧,边缘微微卷起,纸页也泛着淡淡的黄褐色,透着岁月的沧桑。书的封面上没有华丽的装饰,只在右上角用毛笔写着 “本草要义” 四个字,字迹苍劲有力,是祖父年轻时的笔迹。苏瑶轻轻抚摸着书页,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纸张的纹理,心中涌起一股对祖父的思念 —— 正是在祖父的教导下,她才一步步走进了中医的世界,爱上了这份能为他人解除痛苦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