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碎石的颠簸感已经持续了很久,久到欧阳逸飞几乎能从每一次震动的频率里,数出山道转弯的弧度。黑布套蒙住了视线,鼻腔里却灌满了山雾的湿冷,混杂着车厢木板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哐当——”车厢底板突然撞上一块凸起的岩石,梅降雪被晃得踉跄,手肘不经意撞到了旁边的苏璃。两人都被粗麻绳捆着,只能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对方,算是无声的安慰。萧寒的呼吸沉稳如钟,显然在暗中调息;乌木禅师则念念有词,佛珠在掌心无声滚动,想必是在默诵经文。
欧阳逸飞眼皮微阖,指尖悄悄感受着镣铐的纹路。这是血羽教特制的精铁锁,寻常内力绝难挣断。他本打算一路装弱,跟着这伙人摸到总坛,看看这邪教究竟藏着多少阴谋,此刻却忍不住暗自运气,丹田处那团混元气随着心念流转,像一颗沉寂的星火,只待时机便要燎原。
车子猛地一顿,停了。
“报告寻山叟,”赶车人的声音带着谄媚的沙哑,“到地方了,前面是窄路,只能步行。”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像磨过砂石的木头:“嗯,把他们拖下来。”
数只手粗暴地伸进来,将五人连推带搡地拽下车。脚刚落地,便踩在松软的腐叶上,鼻尖涌入更浓的草木腥气,还夹杂着松油的味道。欧阳逸飞故意踉跄了一下,耳朵却竖得更尖——周围至少有十几个呼吸声,脚步杂乱,兵器碰撞的轻响隐约可闻。
“报——!”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从山道下方传来,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寻山叟!教主有令!”
众人动作一停。寻山叟那苍老的声音沉了沉:“讲。”
“教主说,”来人气喘吁吁,马蹄在泥地上刨出小坑,“凡抓到探山的,不必再押去总坛,就地……就地烧死!”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死寂。连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仿佛凝固了。
马蹄声再次响起,由近及远,很快消失在山道尽头。
寻山叟沉默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像蛇吐信子:“教主有令,那就照办。去,捡些干柴来,多泼点鱼油,烧得干净些。”
“是!”几个喽啰应着,脚步声四散开来,很快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黑布套里,欧阳逸飞眼神一凛。不能再等了。
原本的计划是混进总坛,查清血羽教炼制“血羽丹”的秘密,找到被掳走的百姓。可如今“就地烧死”四个字,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先前的盘算。他舌尖抵了抵上颚,悄然运转起《达摩老祖易筋经》丹田一粒混元气,瞬间冲遍四肢百骸!
“咔嚓!”
一声脆响,手腕上的精铁镣铐应声而断!紧接着是腰间的麻绳,像被钢刀割过般寸寸碎裂。
这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喽啰们还没反应过来,萧寒已经发出一声低喝,浑身筋骨爆响如炒豆,绳索镣铐瞬间崩裂!他身形一晃,已抄起旁边喽啰腰间的钢刀,反手一挑——
“唰!唰!”两道寒光闪过,苏璃和梅降雪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
“多谢!”苏璃话音未落,玉笛已从袖中滑入掌心,笛身冰凉如玉,却暗含凌厉之气。梅降雪则更显迅捷,软鞭“唰”地展开,鞭梢带着破空声,直抽向三丈外正要点火的两个喽啰。那两人刚划燃火折子,便被鞭梢抽中手腕,火折子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草丛熄灭。
“反了!反了!”喽啰们终于反应过来,惊呼着拔刀。
乌木禅师早已扯掉头上的黑布,露出锃亮的光头和沉静的眉眼。他袍袖一挥,数颗佛珠如流星般射出,精准砸在三个喽啰的手腕上,兵器脱手落地。“阿弥陀佛,”他声如洪钟,却带着悲悯,“施主们,回头是岸。”
欧阳逸飞扯掉黑布的瞬间,目光已锁定在人群中那个佝偻着背,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老者——想必就是寻山叟。此人穿着粗布短褂,手里拄着根铁头拐杖,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正死死盯着他。
没有丝毫犹豫,欧阳逸飞反手抽出背上的龙渊剑。长剑出鞘的刹那,一道清冽的寒光骤然亮起,仿佛将周遭的山雾都劈开了一道缝隙。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剑光直指寻山叟面门!
这一剑又快又狠,带着龙吟般的锐啸,眼看就要将那老者的头颅洞穿!
寻山叟却不慌不忙,那看似苍老的身躯竟异常灵活。他猛地偏头,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猿猴,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龙渊剑的剑尖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若是剑尖再偏半寸,此刻怕是已经人头落地,鲜血溅满身后的青松了。
寻山叟摸了摸脖颈上的血痕,非但不惧,反而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好小子,有点本事。可惜啊,今天这把火,你们谁也跑不了!”
他猛地将铁头拐杖一顿,杖底的尖铁深深扎进泥土。周围的喽啰们虽被刚才的变故惊得慌乱,此刻见首领镇定,又嗷嗷叫着围了上来。
萧寒挥刀劈翻两人,钢刀在他手中如臂使指,刀风呼啸:“逸飞!先解决这老鬼!”
苏璃玉笛轻点,笛音并非悦耳,而是化作无形的气劲,逼退两个想偷袭的喽啰。梅降雪软鞭如灵蛇游走,缠住一人脚踝,猛地一拽,那人便惨叫着摔在地上,被她顺势一脚踹晕。
乌木禅师双手合十,身形转动间,佛珠不断飞出,专打敌人手腕、膝盖,不伤人命,却让对方兵器难握、行动受限。“欧阳施主,速战速决!”
欧阳逸飞与寻山叟已斗在一处。龙渊剑寒光四射,招招不离要害;寻山叟的铁头拐杖却舞得密不透风,时而如长枪直刺,时而如短棍横扫,竟将龙渊剑的攻势一一化解。
“你这老鬼,倒是有几分斤两。”欧阳逸飞一剑逼退对方,剑锋斜指地面,剑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山雾凝结的水珠。
寻山叟喘了口气,铁拐杖在地上划出半圈,留下深深的刻痕:“血羽教能在大蟒山立足,可不是靠嘴皮子。你们以为崩断绳索就能活命?这山上,处处是陷阱,步步是鬼门关!”
他话音刚落,突然吹了声口哨。周遭的树林里顿时传来“簌簌”声,似乎有更多人正从暗处涌来。
梅降雪软鞭一收,缠在手臂上,柳眉紧蹙:“逸飞,不能恋战!”
欧阳逸飞目光扫过四周,只见喽啰越来越多,且个个悍不畏死。他心中一动,忽然朗声道:“老鬼,你可知我等为何要探山?”
寻山叟一愣,拐杖停在半空:“废话少说!”
“血羽教掳掠百姓,炼制邪丹,”欧阳逸飞龙渊剑一振,剑声清越如龙吟,“今日就算葬身此地,也必让你们的恶行昭告天下!”
他突然转身,龙渊剑挽起一团剑花,逼退身前数人,同时对众人喊道:“往左侧密林走!那里地势复杂,便于突围!”
萧寒早已砍开一条通路,闻言大喝:“走!”
乌木禅师护在苏璃身侧,佛珠再次飞出,阻拦追兵。梅降雪软鞭如长蛇出洞,卷住一根低垂的树枝,借力一跃,已落在前方丈许外,回头喊道:“快!”
寻山叟见状怒吼:“拦住他们!谁放跑一个,我扒了他的皮!”
他拐杖点地,身形如箭般追向欧阳逸飞,拐杖带着破风之声,直取其后心。
欧阳逸飞似背后长眼,猛地回身,龙渊剑反撩而上。“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两人各退三步,寻山叟只觉虎口发麻,心中大骇——这年轻人内力竟如此浑厚!
而欧阳逸飞借着这一震之力,已纵身跃入密林。身后,萧寒等人紧随而至,兵刃碰撞声、喽啰的怒骂声、树枝断裂声,在寂静的山林里炸开,惊起一片飞鸟。
寻山叟望着密林中晃动的身影,气得胡须乱颤,猛地将铁拐杖往地上一砸,沉声道:“传我命令,放猎犬!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密林深处,欧阳逸飞等人的身影已隐入参天古木之后。山雾更浓了,前路未知,但至少此刻,他们已挣脱枷锁,手握刀剑,更握着一线生机。而那寻山叟的怒吼,连同即将燃起的野火,都被远远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