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泥泞的山道上又颠簸了约莫两刻钟,车轮碾过碎石与湿泥混合的路面,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像是被这深山的寂静强行拖慢了节奏。林间的风比先前更烈了些,不再是午后那般带着湿气的柔风,而是裹着山间的寒气,顺着车厢缝隙钻进来,吹得人脊背发紧。
欧阳逸飞始终坐在车厢外侧,龙渊剑斜斜背在身后,剑柄上的缠绳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目光扫过道旁的树林——方才雨停后还能见到的零星野花,此刻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下茂密的灌木丛和高大的乔木,枝叶在风中剧烈摇晃,影子落在地上,像无数只张牙舞爪的手。
“呼——”一阵狂风突然掠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碎石,打在马车车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梅降雪刚将裹在身上的外衫紧了紧,便听得头顶传来一阵密集的振翅声——“扑棱棱!扑棱棱!”
众人下意识抬头,只见一群灰黑色的山雀从前方的树林里惊飞而出,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它们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尖声长鸣着掠过马车上方,朝着反方向仓皇逃窜,连几根掉落的羽毛都被风卷得飘向身后。
“不好!”罗林猛地勒住缰绳,两匹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抬起,马车骤然停下,车厢里的人都不由得晃了晃。他回头看向车厢里的众人,眉头拧成一团,声音里带着几分急促,“鸟群乍现,定是前面有动静惊了它们!这深山里的鸟雀本就警惕,若非有人惊扰,绝不会这样慌不择路——估计前面有埋伏!”
玄天道长闻言,立刻掀开车帘走下马车。他抬手理了理身上的道袍,目光望向鸟群飞起的方向——那里的树林比别处更显幽暗,连最后一丝夕阳余晖都被浓密的枝叶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隐约晃动的树影,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罗盘,罗盘指针在铜盘里飞快地转动,最后颤巍巍地指向那片幽暗的树林,指针顶端的铜尖甚至在微微发烫。玄天道长脸色沉了沉,将罗盘收回怀中,转身对众人说道:“此地已到地狱门落魂湖山寨的管辖之内。”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凝重了几分。地狱门落魂湖山寨的名号,他们早有耳闻——这山寨盘踞在落魂湖周边数十年,寨中多是亡命之徒,更有传言说寨主精通邪术,能操控湖底的阴煞之气,过往的商队和行旅,但凡误闯了他们的地界,几乎没有能活着离开的。
“大家务必小心。”玄天道长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扫过每个人的兵器,“这山寨的人最擅长设伏,常用绊马索、陷坑之类的伎俩,还喜欢在箭上喂毒。罗林,你赶车时多留意路面,尤其是草丛茂密的地方,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停车。”
罗林重重点头,将手中的长枪靠在驾座旁,双手握紧缰绳,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路面。他常年在山野间行走,对这类陷阱的痕迹还算熟悉——若是有绊马索,草丛会有被碾压的痕迹;若是陷坑,路面的泥土会比别处更松软,甚至会有细微的裂缝。
欧阳逸飞也下了马车,提着龙渊剑走在车头左侧。他将剑鞘贴近地面,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仔细观察——道旁的草丛果然有些不对劲,靠近路边的几株野草明显是被人踩过,草叶朝着同一个方向倒伏,而且倒伏的痕迹很新,露水还没来得及将其打湿。
“道长,你看这里。”他蹲下身,用剑鞘拨开草丛,露出底下的泥土——泥土里隐约能看到半个脚印,鞋底的纹路还清晰可见,显然是刚留下没多久。“不止一个人,看脚印的大小,至少有四五个人在这附近停留过。”
梅降雪也走了过来,她解下腰间的软鞭,将鞭梢轻轻探进草丛深处。软鞭在她手中灵活得像一条蛇,鞭梢划过地面,突然勾到了什么东西。她手腕一沉,缓缓将那东西拉了出来——竟是一段染着墨色的麻绳,麻绳上还缠着几根干枯的草叶,末端系着一个小小的铁钩,显然是用来固定绊马索的。
“果然有埋伏。”梅降雪将麻绳扔在地上,眼神冷了几分,“这麻绳上的墨色,像是用桐油混了墨汁涂的,夜里不容易被发现,一旦马匹被绊倒,后面的人就会趁机放箭。”
苏璃和洛千雪也从车厢里走了出来。苏璃将玉笛横在唇边,指尖按在笛孔上,随时准备吹奏驱邪的曲子;洛千雪则握着绿玉镇魂箫,箫身泛着的淡绿色莹光在渐暗的天色里愈发明显,她轻轻转动箫身,箫尾对着那片幽暗的树林,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有阴气。”洛千雪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从树林里传出来的,不是自然形成的阴煞,像是人为豢养的邪物,数量还不少。”
玄天道长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指尖蘸了点随身携带的朱砂,飞快地在符纸上画了一道符文。他将符纸贴在马车车厢的木板上,符纸瞬间发出微弱的金光,将车厢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里。“这是护心符,能暂时挡住邪物的侵袭。待会儿若真遇袭,苏璃你用玉笛吹《破邪曲》,洛千雪用镇魂箫稳住气场,欧阳逸飞和梅降雪负责护住马车两侧,罗林你伺机冲开一条路——我们的目标是落魂湖,尽量不要和山寨的人纠缠。”
众人都点头应下,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罗林深吸一口气,甩了甩缰绳,声音低沉而有力:“驾!”这一次,他没有让马匹加快速度,而是让它们放慢脚步,一步步朝着那片幽暗的树林走去。
马车缓缓前行,每走一步,众人的心就提紧一分。林间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树枝“哗哗”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偶尔有几片落叶飘落在马车上,却在触碰到护心符的金光时,瞬间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里。
突然,罗林的目光一凝,猛地勒住缰绳:“小心!前面路面有问题!”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约莫十步远的路面上,泥土比别处更显松软,而且路面中间有一道细微的裂缝,裂缝边缘的草叶都被压得贴在地上,显然是底下有陷坑。更要命的是,陷坑两侧的草丛里,隐约能看到几支黑色的箭尖,正对着马车的方向。
“果然有陷坑和伏兵。”欧阳逸飞握紧龙渊剑,剑身微微颤动,似乎也感知到了危险。他抬头望向陷坑后方的树林,只见树影晃动间,几道黑影一闪而过,手中似乎还握着弓箭。
玄天道长冷喝一声:“既然藏不住了,就别躲躲藏藏的!地狱门的人,难不成只会搞这些偷袭的伎俩?”
他的声音在山林里回荡,刚落音,便听得树林里传来一阵粗哑的笑声:“哈哈!玄天道长果然好眼力!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咱们就明着来!”
随着笑声,十几道黑影从树林里窜了出来,个个手持弓箭或长刀,脸上蒙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凶狠的眼睛。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手中握着一把鬼头刀,刀身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他盯着玄天道长一行人,语气阴狠:“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哦不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听说玄天道长带了几位高手,还想去找落魂湖的宝贝?我看你们还是留下性命,给我们山寨当祭品吧!”
话音刚落,那汉子便挥了挥手,身后的伏兵立刻举起弓箭,箭尖对准了玄天道长一行人。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山间的风似乎都停了,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和弓箭弓弦被拉满的“咯吱”声。
梅降雪将软鞭握得更紧,鞭梢的银铃在寂静中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欧阳逸飞则将龙渊剑横在身前,剑身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映出伏兵们凶狠的脸庞;苏璃的指尖已经按在了玉笛的笛孔上,只要对方一放箭,《破邪曲》的旋律便会立刻响起。
玄天道长盯着为首的汉子,眼神冷冽:“地狱门的人,就这点能耐?想拦我们,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