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有事,师父服其劳。”陆停舟道。
池依依默然。
永乐县与平安城相距不远,她刚还在想,是否要先去趟平安城落脚,就听见陆停舟这番大言不惭。
她忍不住叹笑:“你以前都是有事找老师?”
可怜段寒山老先生,一把年纪还为弟子操心。
陆停舟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去探望老师,老师高兴还来不及。”
“你还理直气壮了?”池依依嗔怪地看他一眼。
这个只有过去记忆的陆停舟,远比后来的他更加顽劣。
或许这就是她不曾见过的陆停舟。
意气风发,讨人嫌。
她望着他,不觉心想,倘若六盘村不曾遭遇那场灾难,现在的他是否会多些笑容,少些冷清?
而眼前的他,和她印象里的陆停舟略有些不同,他更直白,更坦率,他还没习惯将他的喜怒哀乐藏起来。
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陆停舟问。
池依依道:“我在想,晚饭好了吗?”
陆停舟诧异地看她一眼:“你这么馋?”
池依依没好气:“我饿了不行吗?”
陆停舟上下打量她:“你身上没几两肉,我还以为你平日不爱吃东西。”
池依依气结。
他的目光让她想起昨晚的窘事,不由拉高被子。
“你先出去,我要更衣。”
“你的手不疼了?”陆停舟问。
池依依这才想起自己受伤的右手。
她轻轻动了动:“好多了。”
陆停舟把她的外衣拿来,放在床边:“真不用我帮忙?”
池依依绷着脸:“不用。”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陆停舟看着她微红的脸颊。
池依依手指动了动,想揍人。
却听陆停舟笑了声,揉揉她的脑袋:“那你慢慢穿吧。”
说完,他转身出了门。
池依依迟钝了几息,不等拍开他的手,他人已经走了。
她坐在床头,听着关上的门声,低头看看他放在手边的衣裙。
她的衣裳倒是被他完完整整带了过来,衣上泛着皂角的香气,不再是昨晚沾满泥沙的模样,想必重新洗过,下晌才晾干。
她讶异于他的贴心,又是一阵感慨难言。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这才拿起衣裳慢慢穿上。
穿完外衣下了床,她用手指拨了拨披散的长发,才想起自己的发簪佩饰都被河水冲走,手边无一束发之物。
她打开房门,正想出去找萱儿借根头绳,就见陆停舟站在门外。
他背对着她,望着天边不知在想什么。
听得房门轻响,他转过身,上下扫她一眼。
池依依不自觉地拂了下鬓角:“有看到萱儿吗?”
陆停舟不答,伸手递给她一物。
那是一只木簪,没有上漆,样式极为简朴。
池依依微怔:“这是……”
“白日闲来无事,削了这只簪子,”陆停舟看着她垂在身前的长发,“想着你应该用得上。”
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将簪子塞到她手里:“自己能挽吗?”
在他眼里,她似乎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娇娇小姐,池依依握住簪子,下意识道:“当然。”
陆停舟从鼻腔里“嗯”了声,抱臂站在原地,两眼落在她身上。
池依依忽然生出一丝窘迫。
别人是对镜梳妆,她却要当着他的面束发。
她也不知这种窘迫从何而来,当下背过身,抬手握住自己的头发。
事实证明,她的右手还是不太使得上劲,试了好几次,发髻仍旧歪歪斜斜松松垮垮。
她刚一松手,脑后的发丝如瀑落下,木簪滑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不等她把簪子捡起来,就听身后一声轻叹。
“别动。”
陆停舟说着,抬步上前,弯腰拾起簪子。
他攥着她一头乌发,手一拧便绕出一个发髻,将簪子稳稳插在上面。
“好了。”他放手。
池依依摸摸自己的发顶,难以置信地回头:“你还会挽发?”
给别人挽发和给自己弄是两码事,换作是她,绝没这种手艺。
“看看就会了。”
陆停舟不想告诉她,在他零散的记忆中,他似乎不只一次想象过给她挽发的样子,但他很确信,真正上手这还是第一回。
不知他和她平日是如何相处的,明明很信任,在某些方面却又极为陌生。
不只他如此,她应该也是这样。
尽管没有现今的记忆,但他看得出,她并不习惯他的亲近。
难道他平日都很冷淡?
陆停舟想不通。
他可以肯定,自己并不讨厌池依依,在他打消对她的怀疑之前,他的身体已选择了亲近。
这很奇怪,但并不会困扰他太久。
既然喜欢,就顺其自然,除非她不愿意。
池依依转过身,正要说话,就见萱儿站在院中,好奇地看着他俩,两眼亮晶晶的。
一想到刚才那一幕都被小姑娘看去,池依依不大自然地轻咳一声,又嗔了陆停舟一眼。
陆停舟扬起眉梢。
又瞪他?这是害羞还是生气?
池依依轻推他一把:“萱儿来了。”
萱儿来这儿是叫他们去用饭。
两人跟着小姑娘来到堂屋,杜郎中早已备好饭菜,热情地邀请二人落座。
席间,杜郎中听说他们想租马车,笑道:“清江镇就有车马行,正好明日我要去卖草药,二位不妨跟我一道。”
陆停舟闻言并未推辞:“那就有劳杜郎中了。”
池依依慢慢吃着碗里的饭菜,在心里盘算着出行的花销,不由停下筷子。
他们刚才都忘了算一笔账。
以两人手头剩下的那点银子,别说远赴平安城,怕是租完马车就两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