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房间,她本想和陆停舟商量,让他明日在镇上买些针线棉布,她路上可以绣些帕子去卖。
然而陆停舟用完晚饭就没过来,池依依等了一会儿出去找人,才知他和杜郎中入山采药去了。
“爹爹说,有几味草药得晚上现采才好,”萱儿道,“陆公子说他去帮忙,就跟着爹爹走了。”
池依依听说两人一起进山,稍微放了心。
她回到屋里等了许久,实在熬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待她被外面的声音惊醒,才见窗外映出鱼肚白,竟已过了一夜。
她草草收拾了一下,起身出门,只见陆停舟与杜郎中正在院中收拾。
杜郎中拉来一辆驴车,和陆停舟一起将成筐的药草搬到车上。
池依依瞧见,除了药草,车上还放着七八只野兔和两只山鸡。
萱儿守在一旁,见她出来,笑道:“夫人,陆公子好厉害,一晚上就抓了这么多野味。”
池依依看向陆停舟,就听他道:“这些拿去镇上,能卖百来文钱。”
池依依对上他的笑容,这才意识到,他早知道银钱不够,昨晚才会和杜郎中进山,打来野味换钱。
她默然上前,拽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和自己走到一旁说话。
“这点钱怕是不够用,你到镇上买些针线,我可以在路上做些绣活。”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陆停舟道,“你别忘了我最擅长什么。”
“什么?”
看着她懵懂的模样,陆停舟笑笑:“我还会写字,路上替人代写书信,摆摊算卦,都不成问题。”
池依依默了默。
堂堂巡察使沦落到穷书生的境地,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陆停舟敲敲她的脑门,“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饿着。”
池依依捂住额头,忍不住道:“我也能挣钱。”
她一件绣品卖出去,比他一个月的俸禄还高。
陆停舟瞥她一眼:“把你的手好好养着吧。”
自从知道她是绣娘,他就明白她这双手有多宝贵。
若是养不好,不管她是否会后悔,他就第一个不能原谅自己。
见池依依还想争辩,他又道:“我们这一路要隐藏身份,你的绣品若流传出去,难免会暴露行踪。”
听到这话,池依依才住了口。
她头一回发现,手艺太好也不成,竟会成为拖累。
陆停舟见她神色怏怏,摇了摇头:“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我是你夫君,不是废物。”
“别瞎说,”池依依蹙眉,“你那么有本事,当然不是废物。”
“那就试着信我一回?”陆停舟道。
眼前的男子神情庄重,没有惯见的嘲讽,也无玩笑的意味。
池依依静了静:“好。”
去镇上的路很顺利,清江镇地处偏僻,镇上只有一家车马行。
据杜郎中说,车马行的老板名下还有一家布庄和干果店,算得镇上有钱的大户。
池依依与陆停舟在早集上卖掉野味,又买了些干粮,顺着镇上唯一一条长街到了车马行外。
此刻时辰尚早,一个伙计正在店里打扫,柜台后面传来滴滴嗒嗒的算盘声,一个女掌柜低头看着账本。
陆停舟叫来伙计,去外面的牲口棚里看马,池依依则站在店里,随意打量着店里的布置。
这家店似乎刚开没多久,堂中的陈设物件还很新。
池依依走到柜台边,问道:“敢问掌柜——”
她本想打听南下的路线,话未说完,就见对方抬起头。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那名女掌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
她的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煞白。
她脚下一动,像是想走,却又硬生生站住。
池依依也是吃惊不已。
“关夫人?”
这位女掌柜不是别人,正是牛询的前妻关芙蓉。
数月之前,牛询被捕,关芙蓉得了池依依的事前提醒,将牛询暗藏的密信交给了陆停舟,事后关芙蓉带着自己的嫁妆消失得无影无踪,京中一度传言她跟人跑了。
认真说起来,关芙蓉与池依依并无交情,恰恰相反,关芙蓉找过池依依两回麻烦,不过都被池依依挡了回去。
关芙蓉也因此在池依依手上留了把柄,不得不听她使唤。
眼下两人再度相逢,关芙蓉一脸惊惶,看池依依的眼神如临大敌。
池依依惊讶过后,不禁一笑。
“或许不该称你为关夫人,该叫你关姑娘了?”
她想起关芙蓉离京之前,已去衙门办了和离书,如今已不再是牛询的妻子。
“……你就叫我关夫人吧。”关芙蓉僵硬道。
池依依这才注意到她一手护在腹前,小腹似乎轻微隆起。
再看她下巴圆润,较之离京时多了几分富态之相,发髻装扮仍是成了亲的妇人模样。
池依依心下了然。
看来京中传言也不全是假,她大概真和她青梅竹马在一起了。
她笑了笑,柔声道:“你不必紧张,我只是路过而已。”
关芙蓉挺挺脖子:“我才没紧张。”
说话间,一个年轻男子从外面进来。
他边走边道:“芙蓉,新到的干果我已经盘点好了,你去歇着吧,这儿我来。”
他一抬头,见关芙蓉面色难看,疑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关芙蓉摇头,勉强笑了下:“没事,我在招呼客人。”
“我来吧。”男子道。
关芙蓉挥手把他撵开:“去去去,瞧你这身脏的,还不进去洗把脸。”
男子看看自己:“这也没……”
话音未落,就被关芙蓉推进了里间。
这一打岔,关芙蓉的神色比先前好看了些,她看向池依依:“这里山高路远,你不会无缘无故到这儿,说吧,你来干什么?”
她经过京城那番变故,说话做事似比以往有所不同,或许因为已在此处安家,不禁带上了几分主家的气势。
池依依笑笑:“我和夫君想赁一辆马车。”
关芙蓉脸色微变,朝门外看了眼:“刚才外面说话的,是你夫君?”
既是池依依的夫君,那岂不就是……陆停舟?
她看向池依依的眼神更加古怪:“你们怎么来的?”
此地远离京城,池依依和陆停舟总不会徒步到此,可瞧池依依的样子,并不像逗她玩,她是真的来店里赁车。
关芙蓉直觉这里面大有蹊跷,她不等池依依答话,摆摆手:“不,你别告诉我,我不想听。”
她逃离京城,更与家中断了联系,并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在何处落脚。
她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一点儿也不希望回到过去的生活。
“我送你辆车,你快走吧。”她对池依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