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青带着赵小军和石家兄弟,再次来到了“哭丧坡”。他们没有急于靠近,而是先在山谷外围,用带来的“皂宝”粉末,混合上熊油,制成了一种极其滑腻的膏状物。
“沈哥,您这是…?”赵小军看着这滑不溜丢的玩意儿,满脸的不解。
“这叫‘绝缘膏’。”沈青神秘一笑,“那‘松魂胶’再粘,也粘不住这滑不溜丢的玩意儿。”
他指挥着赵小-军和石家兄弟,将这“绝缘膏”,极其小心地,均匀地涂抹在那几块刨得光滑如镜的硬木板之上。
入夜,万籁俱寂。沈青带着三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片“哭丧坡”。他根据白天观察好的位置,指挥着赵小军和石家兄弟,将那几块涂抹了“绝缘膏”的光滑木板,用绳索小心翼翼地,固定在了那“彩衣翁”最常拉丝的几条“主航线”之上,正好挡在了两棵红皮松的中间。
做完这一切,四人便退到远处,屏息等待。
后半夜,就在赵小-军困得快要打瞌睡的时候,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丝线划过空气的“簌簌”声,从山谷深处传来。紧接着,一道身披七彩羽衣,神骏非凡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布置好的木板旁边。
那“彩衣翁”显然是被这几块突然出现的、光滑平整的“新大陆”吸引了。在它看来,这简直是筑巢拉丝的绝佳地点!它没有丝毫犹豫,便熟门熟路地,开始在两块木板之间,来回穿梭,从那尖长的喙中,吐出一道道晶莹剔透的“松魂胶”!
然而,这一次,那无往不利的“松魂胶”,却失去了作用!那些胶丝一接触到涂抹了“绝缘膏”的光滑木板,便瞬间失去了粘性,如同普通的露珠般,凝结、滑落,在木板上积攒了厚厚的一层!
那“彩衣翁”显然是搞不明白状况,它歪着小脑袋,困惑地鸣叫了几声,又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它似乎是跟这几块破木板较上了劲,越是失败,越是不甘心,一个劲儿地在上面吐着胶丝。
“差不多了。”沈青看着那木板上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层、如同琥珀般的“松魂胶”,眼中精光一闪!
他猛地从藏身之处冲了出去!
那“彩衣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它惊叫一声,本能地就要振翅高飞!但沈青的速度比它更快!他手中的捕鸟网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撒了出去,正好将那只还没来得及完全起飞的“彩衣翁”,给罩了个结结实实!
“我的娘啊!沈哥!这…这就抓住了?!”赵小-军从藏身之处跳了出来,看着那在网中徒劳挣扎的七彩神鸟,以及那几块木板上厚厚的一层“松魂胶”,激动得满脸通红,“您这计策也太神了!这畜生是自个儿把宝贝给送到咱手心里来了啊!”
石家兄弟也是看得心服口服,对沈青的敬佩,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沈青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他没有伤害那只“彩衣翁”,只是用一块黑布蒙住了它的脑袋,待其安静下来后,便小心翼翼地将它从网中解下,然后朝着山谷的另一头,猛地一抛!
那“彩衣翁”重获自由,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沈哥,您…您咋把它给放了?”赵小-军满脸的不解和心疼。
“咱们求的是财,不是它的命。”沈青淡淡地说道,他走到那几块木板前,用带来的特制小铲,小心翼翼地,将那厚厚的一层“松魂胶”刮了下来,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玉盒之中,“这山里的宝贝,是取不尽的。咱们得给自个儿,也给这山林,留条后路。”
他这番话,听得赵小-军和石家兄弟是似懂非懂,但心里对沈青的敬佩,却又多了几分。沈哥这本事,这胸襟,真是让他们这些常年在山里讨生活的老爷们,都自愧不如啊!
就在他们心满意足地收拾着这笔天降横财,准备下山的时候,一个苍老而又带着几分警惕的声音,却突然从山谷的另一侧响了起来。
“几位好汉,这‘哭丧坡’的规矩,怕是忘了吧?这里的松魂,可不是谁都能拿的。”
那声音苍老,却如同山涧里的顽石,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硬气。赵小军和石家兄弟心里“咯噔”一下,手下意识地就握紧了家伙,猛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山谷另一侧的阴影里,慢悠悠地走出来一个精瘦的老头。老头穿着一身打着好几个补丁的旧皮袄,背着个磨得发亮的采药篓,手里拄着一根看不出年岁的、包浆厚重的“索宝棍”。他头发花白,胡子拉碴,一双眼睛却像是山鹰的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得能扎人。
“几位好汉,看着面生得很,”老头不紧不慢地走到他们跟前,目光在沈青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到那几块盛满了“松魂胶”的木板上,嘿了一声,“这‘哭丧坡’的松魂,可不是谁都能取,谁都敢取的。你们坏了这儿的规矩,就不怕山神爷怪罪?”
赵小军一听这话,顿时就有点来气,他往前一步,想说点什么,却被沈青抬手拦了下来。
沈青打量着眼前这个老头,他知道,这种常年独行在深山老林里的采药客,没一个是简单的角色。他们懂山里的规矩,也敬山里的鬼神,但更信奉自己的眼睛和手里的家伙。他身上没有煞气,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韧劲,比寻常的猎户还要强上几分。
“老人家,”沈青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意思,反而客气地递上一根烟,“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这山里的门道。要是真有啥冲撞的地方,还请您老给指点指点。”
那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这个看着就不好惹的年轻人,竟然这么好说话。他没接烟,只是指了指那被放生的“彩衣翁”消失的方向:“那鸟,叫‘彩衣仙’,是这坡里的山灵。它吐的胶,叫‘松魂’,是用来粘它自个儿的窝,也是用来粘那些不长眼,闯进它地盘的荤腥,给它自个儿和娃子们加餐的。你们取了它的胶,却放了它的人,这算是个什么章程?”
原来是这样。沈青心里了然,这老头是怕他们把这地方的生态给彻底毁了,断了这“松魂胶”的根。
“老人家,我们求的是财,不是命。”沈青淡淡一笑,解释道,“这鸟我们要是伤了,它一窝子怕是都活不成,往后这‘哭丧坡’,也就再没有‘松魂胶’了。我留它一条生路,它明年,后年,还会在这里筑巢吐胶。这山里的宝贝,是取不尽的,咱们得给自个儿,也得给这山林,留条后路,您老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显了本事,又透着一股子对山林的敬畏和长远的算计。
老头听完,愣住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青,脸上的警惕和敌意,渐渐化为了惊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在这山里混了一辈子,见过的猎人多了去了,哪个不是贪得无厌,恨不得把山都给搬空了?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样,有本事拿,却又懂得留一线的,真是头一回见。
“你这后生,倒是有点意思。”老头咂了咂嘴,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你说的理儿,比俺们这些老家伙想得还远。行,这‘松魂胶’,就算是你凭本事取的,俺老汉不眼红。”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不过,看你这身手,怕也不是寻常人。俺再考考你。这松魂胶,粘性大,水火不侵,寻常的刀铲,刮下来也弄不干净,还容易混了杂质,坏了品相。你打算怎么把它从这木板上,完完整整地弄下来?”
这老头,还是想试探自己的底细。沈青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也不点破,只是神秘一笑:“老人家,您瞧好了。”
他没用那特制的小铲,而是让赵小军,将一块熊皮褥子铺在地上。然后,他走到那几块木板前,既不刮,也不铲,反而是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小布袋。
“沈哥,这是…?”赵小-军满脸的不解。
“硝石粉。”沈青淡淡地说道。
他将那冰冷的硝石粉末,均匀地,薄薄地撒在那一层厚厚的、已经有些凝固的松魂胶之上。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粘稠无比的松魂胶,在接触到硝石粉末的瞬间,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迅速地收缩,变硬,变脆!原本如同琥珀般胶着的质地,变得像是冬日里结了霜的玻璃!
硝石遇空气中的微量水分,会产生强烈的吸热反应,导致局部温度骤降!这松魂胶,说白了也是一种树脂,骤然遇冷,其内部结构就会发生改变,韧性尽失!
沈青好整以暇地等了约莫一袋烟的功夫,这才拿起一块木板,在那铺着熊皮的地上,轻轻一磕!
“咔嚓!哗啦啦……”
只听一阵清脆的碎裂声,那厚厚的一层,原本能粘住飞鸟的“松魂胶”,竟然如同整块的玻璃一般,干干净净,完完整整地,从那涂抹了“绝缘膏”的木板上脱落了下来,碎成了大小不一的晶莹块状,一块都没有浪费!
“我的亲娘姥姥啊!”赵小军和石家兄弟看着眼前这神乎其技的一幕,惊得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而那采药老头,更是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那双见过无数风浪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的震惊和骇然!他指着沈青,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用冰冷的石头粉末,就能让这水火不侵的松魂胶自己掉下来?!这…这哪里是打猎的手段?这分明是神仙才懂的法术啊!
“老人家,现在,这‘松魂胶’,晚辈可还取得?”沈青将那几块最大的“松魂胶”捡起,用锦盒装好,脸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
“取…取得!取得!”老头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猛地一跺脚,对着沈青深深地作了个揖,声音里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和一丝讨好,“是俺老汉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真人!沈英雄,您这本事,俺老汉是彻底服了!五体投地!”
他眼珠子一转,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沈英雄,俺看出来了,您是干大事的人,寻常的玩意儿怕是也入不了您的法眼。俺再送您个消息,就当是给您赔罪了。离这儿往北再走三十里,有道‘一线天’,那地方的石头,一到阴雨天,就跟抹了油似的,又黑又滑。俺听俺师傅说过,那石缝里,住着一种怪猫,叫‘阴山猫’……”
“阴山猫?”沈青眉头一挑,这名号倒是头一回听说。
“可不是咋地!”老头见沈青来了兴趣,更是压低了声音,唾沫横飞地说道,“那玩意儿,浑身漆黑,跟炭似的,一到晚上,就跟影子一样在石头上蹿,快得邪乎!俺们这些采药的,都说那是山鬼的化身,轻易不敢招惹。它那身皮子倒是不咋地,可邪乎就邪乎在它那胡子上!”
老头用手指比划着:“那东西的胡子,又长又硬,比钢针还挺!俺师傅说,那叫‘探针须’,是天下间最灵敏的东西。以前宫里头的大太监,就用这玩意儿来试毒!还有那些手艺最高超的钓鱼翁,把这胡子尖儿绑在鱼线上当浮漂,鱼儿在水底下碰一下饵,这胡子尖儿就跟触了电似的抖一下!是真正的千金难求的宝贝!”
一根胡子,比黄金还贵?!赵小军和石家兄弟听得是两眼放光,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那老人家可见过?”沈青不动声色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