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某个无主小镇内。
一位年轻人和一位中年汉子并肩而行,二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显然受伤颇重。
沈舟目光斜视,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道:“雷大侠,你气走少阳三焦经,至液门穴时,是否常有滞涩之感?”
“我观你前几日格挡灰衣人偷袭的那一刀,劲力勃发却后续不足,便猜应是此处经络未能彻底贯通,致使雷霆之力无法圆转如意,有去无回。”
他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但对方千里迢迢前来救援,该提醒还是得提醒一番。
雷万钧脚步一顿,仔细回味着上次战斗的每一处细节,然后苦笑着摇头,“殿下目光如炬,雷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瞒殿下,此处确是我刀法中的一处破绽,本以为已经改了,但生死之间依旧会暴露出来。”
雷万钧神色复杂,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的一品大宗师,道:“殿下天纵奇才,不仅在朝堂之上纵横捭阖,于武学一途的见识与进境,更是远超我等痴长年岁之辈。”
这番话发自肺腑,他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刀法大家,自有其傲气。
数月前沈舟于京城挑战天下群豪,雷万钧也在场,虽没有出手,但他判断,殿下跟他的实力不过是伯仲之间。
可如今…
能迈入一品大宗师境界的人,都担得起天才之名,但天才与天才,亦有差距。
沈舟并未因称赞而自得,只是微微一笑,“雷大侠过谦,刀法之道,在于诚于刀,诚于心。雷大侠的刀,刚猛无俦,一往无前,已得雷霆真意,继续打磨打磨,或许有望再上一层楼。”
他话锋一转,问道:“我要是没记错,雷大侠是河北道人士?为何会深入柔然腹地来寻我?”
对方的“震雷刀”武号,获封自朝廷,底细已经被风闻司摸得一清二楚,可以信任。
雷万钧板起脸,正色道:“殿下有所不知,在下两月前收到朝廷一封密信,大概意思是请雷某帮忙追查一股流窜的马匪。”
“雷某一路西行,途经拢右,正巧遇上南返的使团,又从叶无尘叶前辈口中得知您的消息,故而北上。”
沈舟呵呵一笑,他不是怀疑对方,但此番说辞,有点…牵强。
河北,河东,关内,拢右四道,皆毗邻柔然,一般马匪还不够边军打牙祭的呢,哪里需要一位云变境大宗师出手相助。
莫非…皇爷爷想提前出兵?所以先用其他理由调集江湖高手奔赴前线?
是了,苍梧连续数年风调雨顺,粮草充裕,兵强马壮,加之柔然国内动荡,阿那瑰和兀鲁思倒行逆施,草菅人命,此消彼长之下,朝廷定然不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
看来,今年冬天,草原注定不会平静。
…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一片被血色残阳笼罩的荒芜山丘上。
兀鲁思盘膝而坐,脖颈处的伤口已被一层蠕动的黑红色血痂覆盖,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他脸色苍白,一双眸子中燃烧着怨毒的光芒。
灰衣人静立一旁,身形仿佛跟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我输了…”兀鲁思艰难开口,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甘,“若非你及时赶到,我怕已经栽在了那小畜生手里。”
灰衣人古井无波道:“他的刀,很快。而且,他很懂得如何激怒你。”
“师父…”兀鲁思咬牙切齿,周身血煞之力一阵翻涌不定,“他推算出了我的师承!”
灰衣人是狼庭的“一号狼主”,也是草原上唯一知晓大萨满秘密的人。
“不重要!”他打断道:“重要的是,沈舟成功了。他让你失去了冷静。大萨满,愤怒只会让你强大的力量变得笨拙!苍梧太孙…比我们所有人预想的都要难缠。”
兀鲁思沉默片刻,压下怒火,冷声道:“你觉得他为何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杀我?”
灰衣人缓缓道:“这该问你自己!”
他奉命前来,木末城是承担了极大风险的。
叶无尘,沈夕晖,没有一个好惹!
兀鲁思想了想,“血祭之法极为隐秘,除了你我,汗庭只有可汗和俟利发知晓,难不成有人泄密?”
若真是如此,两国之战也不用打了,没意义。
灰衣人冷哼道:“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该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兀鲁思不解道:“什么意思?”
灰衣人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质问道:“为什么救曲率,数十万敕勒族人都杀了,还在乎他一个吗?”
兀鲁思沉声道:“我不曾…”
话未说完,他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猛地喷出一口老血,“如果我所料不差,苍梧的十六卫,恐怕已经开始调动了!”
灰衣人双手握拳,指节处微微泛白,“你是说…”
他晃了晃脑袋,“不会不会,中原的战争,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他们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为何不敢?”兀鲁思反问道:“剿灭敕勒也喜两部,导致草原各族疑窦丛生,原本我们有时间处理,但若曲率已经被中原使团带回苍梧了呢?”
一道晴天霹雳,狠狠砸在灰衣人的脑门上,他急切道:“我必须马上赶回木末城,跟可汗汇报此事!”
每耽搁一分,柔然的处境便会更恶劣一分。
兀鲁思深吸一口气,血腥味充斥鼻腔,制止道:“沈舟必须死!如果被他成功逃回苍梧,这一局棋,柔然将颗粒无收!”
“拿下苍梧太孙,我们还有翻盘的可能!”
多了位云变境刀客,踪迹已不像之前那般难以追寻。
就算双方相隔百里,兀鲁思依旧能清晰地捕捉到二人动向。
“猫抓老鼠的游戏,也该到了收尾的阶段。”
…
小镇巷内,一老一少相对而立。
兀鲁思任由对方逃窜,是希望趁机疗伤,扩大优势,而沈舟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雷万钧和灰衣人,则站在两处屋顶上,相互提防!
夜风四起,吹动着沈舟的鬓发,他拍了拍腰间的老式苍梧战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