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堂内,艾草的香气与薄荷糖的清甜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曲悠扬的乐章,在诊室里缓缓飘荡。这股独特的香味,并非来自普通的香料,而是由杨澜生和管芳亲自熬制而成。
他们用心挑选每一株艾草,仔细清洗、晾晒,再经过多道工序的熬制,才将这股浓郁而又清新的香气释放出来。而那薄荷糖的甜味,则是为了给前来就诊的病人及家属带来一丝慰藉和愉悦。
当人们踏入这间诊室时,首先被这股香气所包围,仿佛置身于一个宁静而又舒适的世界。艾草的香气能够舒缓紧张的情绪,让人感到放松和平静;而薄荷糖的甜味则像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心头,带来一丝甜蜜和温暖。
这样的氛围,使得病人和家属在就诊时能够更加安心和舒适,也让整个就诊过程变得更加和谐、温馨。杨澜生和管芳用他们的细心和关怀,为每一个来到国医堂的人创造了一个独特的就医体验。
杨澜生刚给上午最后一个病人开完方子,就见导医领着一家三口进来,中间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爷子,走在左边的一位中年妇女满脸不情愿,脚步拖得像踩了棉花,嘴里还嘟囔着:“我说不用来不用来,你非不听,便秘多大点事,药店买盒药不就完了?不行的话去县人民医院找你三舅再看看,净耽误我打麻将。”那说话的口气就像老爷子不是她的父亲一样,他的弟弟是县人民医院消化科的专家,看来西医和一些观念已经深入了她的心里。
“妈,外公这便秘都三年了,总吃泻药哪行啊。”右边的年轻小伙一脸无奈,他穿着工作服,是中医学院的学生,胸卡上的名字是林卿晓,上周刚在这儿跟诊,“杨老师是咱们省最好的中医之一,您就让他给外公看看,病要是能好,不是也少让您担心嘛。”
被称为“外公”的老爷子,身形略显佝偻,他拄着拐杖,缓缓地走进房间,每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血色。当他终于坐到椅子上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完成了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
老爷子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他看着对面的杨医生,缓缓说道:“杨医生啊,不瞒你说,我这肚子里的事儿,就跟村里的老黄牛一样犟。我吃了那‘果导片’,确实能拉,可过不了三天,它又堵上了,比那堵水渠还准呢!”
老爷子的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中年妇女便迫不及待地抢过话头。她的嗓门亮得像开了扩音一般,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我说老爷子,你就是太闲了!你想想以前在老家种地的时候,一天三顿饭,顿顿都是红薯,哪有现在这些毛病啊?现在你住在这楼里,整天都不怎么动弹,不拉才怪呢!吃点泻药通通便,不就多大点事儿嘛,非要去熬那黑糊糊的药汤子,麻烦得要死!”
中年妇女一边说着,一边还翻了个白眼,似乎对老爷子的做法非常不满。她看了杨澜生一眼,眼神中除了一丝不信任,还有些许的不屑。
杨澜生刚要说话,老太太又指着桌上上一位病人的中药饮片:“你看这玩意儿,又是草根又是树皮,能有啥用?人家西药多方便,一片顶一碗,管事儿!”
林晓脸都红了,拉了拉他妈:“妈,您少说两句,杨老师是专家……”
“没事没事。”杨澜生笑着摆手,给老太太递过颗薄荷糖,“大姐啊,尝尝这个,清凉的。您说西药方便,这话不假,就像您家水龙头堵了,拿铁丝通一通,当时是痛快,可要是管子锈了,光通有啥用?”
老太太命题顺手就接了过去,并一抬手,就把糖扔进了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那你说咋办?总不能把肠子换了吧?”
“换肠子可不用,”杨澜生转向老爷子,“大爷,您拉的屎是不是跟羊粪蛋似的,一颗一颗的?拉的时候费劲,拉完还觉得没拉干净?”
老爷子眼睛一亮:“对对对!你咋知道?就跟挤牙膏似的,费劲!”
“您是不是早上起来觉得累,上楼梯腿发沉?”
“是是是!我这腿,以前扛一百斤麦子不喘气,现在上三楼都得歇两回。”
杨澜生又看了看老爷子的舌苔,指腹轻轻按了按他的手腕:“脉弱得像快没油的灯,舌头上全是齿痕,这哪是实热便秘,分明是气虚。就像您家老黄牛,草料够,可没力气拉犁,地里的活儿咋能干?”
中年妇女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轻描淡写地说道:“啥气虚不虚的,我看啊,就是缺运动!人只要多动动,身体自然就好了。”
杨澜生微微一笑,似乎对她的观点并不完全认同。他不紧不慢地拿起桌上的一个人体模型,将其放在中年妇女面前,然后用手指着模型上“脾”的位置,解释道:“大姐,您这话说对了一半。中医认为,‘脾主运化’,这脾就好比是家里的老保姆,负责把我们吃进去的食物转化为气血,并将这些气血输送到全身各个部位。然而,由于某些原因,老爷子的脾现在有些‘偷懒’,导致气血不足,肠子也没有足够的力气去蠕动,所以大便自然就难以排出了。”
杨澜生顿了顿,接着说:“您给老爷子用泻药,就好比是拿着鞭子去抽打一头老黄牛。鞭子抽一下,老黄牛就动一下,但如果一直不停地抽打,老黄牛最终肯定会被累垮的。同样的道理,过度使用泻药只会让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而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林晓在旁边记笔记,笔尖飞快:“杨老师,这就是您说的‘虚则补之’吧?”
“没错。”杨澜生点头,“实热便秘像烧干的锅,得加水;气虚便秘像没气的球,得打气。大爷这情况,得用黄芪、白术补脾气,再加当归养血,陈皮理气,就像给老黄牛喂好草料,再给它揉揉肚子,不用抽鞭子,它自己就肯干活了。”
老太太嚼着糖,没再抬杠,只是嘟囔:“那药汤子苦不拉几的,他能喝下去?”
“我给您加两朵玫瑰花,香着呢。”杨澜生提笔写方子,“再说了,您是想让老爷子天天吃泻药,还是想让他以后自己能痛快拉?就像种地,您是想天天浇大水救苗,还是想把水渠修好,让水自己流到地里?”
这话把老爷子逗乐了:“还是修水渠实在!我听医生的,再苦也喝!”
开好处方,杨澜生让管芳领着老爷子去抓药,转头对林卿晓和他母亲说:“其实学中医最难的,不是记方子,是‘变’。就像这便秘,昨天是气虚,今天可能因为吃了两串糖葫芦,就带点实热,方子就得加两克黄连;明天要是着凉了,又得加片生姜。”
林卿晓皱着眉:“我总记不住什么时候该加什么,感觉像猜谜。”
“这可不是猜谜,是看‘证据’。”杨澜生拿起桌上的听诊器,“西医看病要化验单,中医看病要看舌苔、脉象、症状,这些都是证据。就像您妈去菜市场挑黄瓜,得看颜色、摸硬度、闻气味,哪样不对都不买,中医辨证也一样,一环扣一环。”
中年妇女忽然插了句:“我昨天看电视剧,那太医给皇上看病,摸完脉就说‘肝郁气滞’,是不是也是看证据?”
“哈哈,大姐啊,您悟性高!”杨澜生笑了,“皇上要是天天生气,脉就像绷紧的弦,舌头尖子发红,这就是‘肝郁’的证据。就像您家老爷子,脉弱、舌有齿痕、大便像羊粪,这些证据搁一块儿,只能是‘气虚便秘’,跑不了。”
林卿晓若有所思:“所以妈,您常说‘中医看似玄,其实比算账还细’?”
“一点不假。”杨澜生拿起算盘,“您看这算盘,一上一,二上二,错一个珠子总数就不对。中医辨证也一样,少看一个症状,就可能开错药。比如大爷这病,要是只看‘便秘’,不看‘乏力’,当成实热治,那可就麻烦了,就像把没气的球往水里摁,越摁越沉。”
这时管芳回来了,手里拿着包陈皮糖:“杨老师,老爷子让我把这个给您,说谢谢您。”
老太太看着糖,忽然笑了:“杨医生,要不……你也给我看看?我这记性,昨天放的钥匙,今天就找不着,是不是也缺啥气?”
杨澜生眼睛一亮:“阿姨这是好事啊!说明您也想‘修水渠’了?”
诊室里的笑声像炸开的爆米花,连窗外的麻雀都被惊得飞起来,落在海棠树上,歪着头往里看。林晓看着母亲认真跟杨澜生说症状的样子,忽然觉得,中医这门学问,就像家里的老面引子,看着不起眼,却能把平平常常的面粉,发成暄软的馒头,藏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智慧。
等母子俩走的时候,中年妇女手里攥着方子,嘴里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得不像刚才那个“踩棉花”的人。林卿晓回头朝杨澜生鞠了一躬:“杨老师,我总算明白您说的‘学中医最难是变,最妙也是变’了,就像我妈,刚才还跟您对着干,现在比谁都信中医。”
杨澜生挥挥手,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阳光透过窗棂,在笔记本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上面的“黄芪15g、白术12g”字样,像是在悄悄诉说:医道再深,也不过是让人好好吃饭、好好拉屎、好好活着——这些最朴素的愿望,恰恰藏着最精深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