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的省城,华灯初上时,杨澜生提着简单的行李站在老旧居民楼的楼道里。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里飘着淡淡的饭菜香——那是林琳的味道,像她炖的当归乌鸡汤,醇厚里藏着熨帖的暖意。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门就从里面拉开了。林琳穿着件米白色的加厚居家服,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看见他时,眼里的光比楼道的灯还亮:“路上堵不堵?我炖的汤刚出锅,就等你了。”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都是他爱吃的:红烧排骨炖得脱骨,清炒西兰花带着脆绿,还有盘凉拌木耳,最后是那锅当归乌鸡汤,汤色清亮,飘着几粒枸杞。杨澜生放下行李,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闻到熟悉的艾草香皂味,心里忽然就踏实了。
“怎么瘦了?”他捏了捏她的胳膊,“是不是又熬夜改论文了?”
“哪有,”林琳转过身,踮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眉眼弯弯的,“就是想你想的,茶不思饭不想。”
这话逗得杨澜生笑了,顺势把她揽进怀里。窗外的宣泄声渐渐模糊,屋里只有汤煲里偶尔“咕嘟”的声响,像在为这久别重逢的相拥伴奏。他们就这样抱着,不说话,却像把这半个月的思念都融进了彼此的体温里。
两人吃饭时,林琳不停地给他夹菜,自己却没吃多少,只是托着腮看他:“你们研究中心的‘即时会诊’搞得怎么样了?上次你说王主任那个痰证病人,后来好了吗?”
“好多了,”杨澜生咽下嘴里的排骨,“加了当归和丹参后,痰少了一半,昨晚王主任还打电话说,老爷子能睡整觉了。”他给她盛了碗汤,“你呢?导师的课题忙完了?”
“差不多了,”林琳舀了勺汤,“就是写论文时总想起你说的‘辨证要活’,以前总觉得古籍上的方子不能改,现在才明白,就像穿衣服,得按身材改改才合身。”
杨澜生凝视着她,她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种专注和认真,这让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她的那一刻。
那时候,她身着一袭洁白的大褂,宛如天使降临人间。她手中紧握着那本《温病条辨》,仿佛那是她生命中的珍宝。清晨的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窗,洒在她的侧脸上,照亮了她的轮廓,使得她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了一层浅浅的阴影,宛如一幅静谧的画作。
时光荏苒,如今的她依然充满了对专业的热爱和执着。当她谈论起医学理论时,她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独特的光芒,那是对知识的渴望和对真理的追求。这种光芒比当年更加明亮动人,让杨澜生不禁为之倾倒。
饭后,两人迅速收拾好碗筷,然后一同前往卫生间洗漱。洗漱完毕后,他们来到卧室,准备休息。
林琳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快步走向书房,抱回了一摞厚厚的医案。这些医案都是她精心整理的疑难病例,其中有几个病例的辨证让她感到困惑,始终无法确定准确的诊断和治疗方法。
林琳将医案放在床上,然后对杨澜生说:“这些是我最近整理的一些疑难病例,有几个辨证我总觉得拿不准,你帮我看看吧,这样我们明天就可以和老师一起讨论交流了。”
杨澜生微笑着点点头,接过了林琳递过来的医案。他仔细翻阅着,发现林琳的字迹非常娟秀,每个病例旁边都用红笔详细地写着她自己的分析和思考。遇到困惑的地方,她还画了小小的问号,以提醒自己需要进一步探讨。
杨澜生一页一页地翻看,认真阅读着林琳的分析和记录。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看到了一个闭经的病案。林琳在病案下方写道:“似虚非虚,似实非实,不知从何入手。”这句话简洁明了地表达了她对这个病例的困惑和无奈。
“这个病人是不是总觉得胁肋胀,来月经前乳房疼?”他指着病案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林琳眼睛一亮。
“你看她舌边红,脉弦细,”杨澜生拿起笔,在“肝郁脾虚”四个字下画了横线,“这是肝气郁结伤了脾,得疏肝不忘健脾,就像解开打了结的绳子,得先顺顺劲儿,再慢慢拉。”
林琳凑近看,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我以前总想着用逍遥散,可效果不好,”她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他的下巴,声音低了些,“原来是少了健脾的药。”
空气忽然变得黏稠起来。窗外的霓虹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她的唇瓣因为刚才喝了汤,显得格外水润。杨澜生放下笔,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这个吻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从试探到沉溺,仿佛要把这半个月的思念都揉进彼此的呼吸里。林琳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身体微微发颤,像株在风中摇曳的菟丝子,全然信赖地攀附着他。
卧室里的月光显得有些黯淡,仿佛一层薄薄的轻纱,轻轻地覆盖在被褥之上。当周围的一切都渐渐安静下来,杨澜生紧紧地拥抱着林琳,他的手指轻柔地划过她那被汗水浸湿的脊背。
在这一刻,杨澜生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想起了和彭悦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感觉是安稳而温暖的,就像是冬日里晒过太阳的棉被,让人感到无比舒适和安心。然而,与林琳在一起时,他所体验到的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种感受如同暗夜里燃烧的篝火,充满了激情和热烈,让人无法抗拒。尽管他知道这样的情感可能会带来一些不确定性,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林琳,感受她的温暖和热情。
“在想什么?”林琳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带着慵懒的沙哑。
“没什么,”杨澜生吻了吻她的发顶,“就是觉得,这样真好。”
林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哥,我真的想要个孩子。”
杨澜生的心猛地一揪。他知道林琳有多喜欢孩子,上次去公园,她看着蹒跚学步的小孩,眼睛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可是我不会怀孕,”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失落,“去检查过,医生说一切正常,可就是怀不上。有时候我想,要是当初那个孩子没流掉,现在该会自己背着书包上学了吧?”
她指的是六年前的意外。那时她正在准备毕业答辩,意外怀孕让她慌了神,与她的前男友去做了人流,后来每次说起,语气里都带着化不开的遗憾。
“别瞎想。”杨澜生心疼地把她搂紧,“会有办法的。”
“你和彭悦有了孩子,就认我做干娘吧?”林琳的声音带着点恳求,手指在他胸口轻轻画着圈,“我一定把他疼成宝。”
杨澜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他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最近整理的古籍医案:“琳琳,我想起个法子,就是得坚持一年以上,你愿意试吗?”
林琳立刻坐了起来,眼里的失落一扫而空,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什么法子?快说!”
“躺下说。”杨澜生笑着把她按回怀里,指尖轻轻点在她的脐部,“你这情况,辨证既不是虚寒,脏腑也没毛病,我猜是上次人流伤了宫胞经络,就像水渠被杂物堵了,水过不来。”
林琳屏住呼吸,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
“中医讲‘通则不痛,痛则不通’,子宫经络堵了,卵子就没法着床。”他的指尖慢慢下移,停在小腹处,“我建议用艾灸,温热刺激穴位,能温经散寒、活血化瘀,就像给堵了的水渠松土,让水慢慢流起来。”
“灸哪些穴位?”林琳急切地问,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神阙、关元、子宫、三阴交、带脉,这几个是主力。”杨澜生一一解释,“神阙就是肚脐,能温阳固脱,像给身体加个小火炉;关元在肚脐下三寸,管着肾和冲任,就像水渠的总闸;子宫穴是专门调理子宫的,相当于给局部松土;带脉绕腰一圈,能让整个小腹的气血动起来,像给水渠清淤;三阴交是肝脾肾三条经的交汇点,补气血的关键。”
他边说边用手指在她身上比划位置,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过去,让她忍不住轻轻战栗。
“光艾灸还不够,”杨澜生继续说,“每天睡前按摩涌泉穴和小腹,涌泉在脚心,能引火归元,让气血往下走;按摩小腹能促进肠道蠕动,给子宫创造好环境,就像给庄稼地施肥。”
林琳听得入了迷,忽然拍了下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以前找的那些名医,不是让我吃补药,就是让我顺其自然,根本没从经络入手!”她激动地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哥,你太厉害了!这法子肯定行!”
“不过得注意,”杨澜生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以前没怎么用过艾灸,温度一定要控制好,别烫伤了。最好用艾灸盒,隔着布灸,每天二十分钟就行,贵在坚持。”
“我肯定能坚持!”林琳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明天中午咱们就去买艾灸条和艾灸盒,你教我怎么用,好不好?”
“好。”杨澜生抱着她,感受着她胸腔里雀跃的心跳,心里忽然暖暖的。他知道,这个法子未必一定能成功,但至少给了她希望,而这希望,就像黑夜里的星光,能照亮她心里的角落。
月光透过窗棂,在被褥上洒下一片银辉。林琳已经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杨澜生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百感交集。他和她之间,没有名分,没有承诺,却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是讨论医案时的一拍即合,是久别重逢时的深情相拥,是此刻为她寻找希望时的真心牵挂。
或许,爱情本就有千万种模样。有的像彭悦那样,是细水长流的安稳;有的像林琳这样,是惊心动魄的牵绊。而他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的每一份温暖,无论是灶台边的烟火,还是月光下的呢喃。
窗外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的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杨澜生闭上眼睛,感受着怀里温热的身体,心里忽然无比清晰:他和林琳,早已不是简单的师兄妹,也不是世俗定义的情人,他们是彼此医道上的知己,是灵魂深处的牵挂,是在这复杂的世界里,能为对方卸下所有防备的港湾。
这样就很好。他在心里默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