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幽深水道,而是一座穹顶高挑的石制莲池。池水呈半透明的琥珀色,水面漂浮着数以千计的发光莲花,花瓣舒展如绢,每一片瓣叶上都布满细密的金色文字,随着水波轻晃,文字便在空气中晕开淡淡的光痕,如同活物般流转。
江晚宁刚踏入池边的白玉回廊,脚下便传来温润的暖意。她低头看去,回廊地面竟也是由整块暖玉铺就,玉中隐约可见血丝状的纹路,与长命锁此刻透出的红光隐隐相和。
“这池水有问题。”萧承昀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水面,池中的莲花突然齐齐转向他,花瓣上的文字瞬间变得急促,像是在发出警告。他指尖悬在半空,能清晰感受到池水深处传来的阴冷气息,与骨书中那缕残魂的气息同源,却又多了几分被禁锢的暴戾,“水里沉着东西。”
江晚宁的长命锁再次震颤,这一次的指引却并非来自某个固定方向,而是沿着池水边缘一路延伸。她顺着长命锁的微光望去,才发现莲池并非圆形,而是人工修砌的八卦形状,八个方位各立着一根雕花木柱,柱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藤蔓缝隙中露出斑驳的彩绘——画的竟是圣医堂历代掌事行医的场景,只是每幅画的角落,都藏着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用医针刺入病人的后心。
“这些画不对劲。”江晚宁走到最近的木柱前,指尖拂过彩绘,颜料下的木头竟微微发烫,“圣历三百七十四年,正是我江氏第一代守脉人献血封脉的年份,而圣医堂的初代掌事,就是弘忍。”
她话音刚落,池中的金色莲花突然剧烈摇曳,花瓣上的文字开始疯狂重组,在水面拼出断断续续的句子:「弘忍掌针,刺脉取血,阴养佛骨于莲心,阳镇地脉于锁中……」
“原来圣医堂的医术,根本是建立在抽取守脉人血脉的基础上。”萧承昀将青铜钥匙握在掌心,钥匙表面的佛纹与木柱上的彩绘产生共鸣,柱身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从中掉出一卷泛黄的布帛,“这是……弘忍的手札?”
布帛展开,上面用朱砂写满了狂乱的字迹,墨迹中还夹杂着暗红色的斑点,像是干涸的血迹。江晚宁逐字辨认,越看脸色越白:“他在研究如何用活人血脉炼化地脉精魄,那些圣医堂的傀儡,根本是他失败的实验品!而成功的……”
她的话被池水中突然涌起的漩涡打断。八卦莲池的中心掀起数丈高的水浪,浪尖托着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都像是用凝固的血液铸成,花心处竟嵌着一颗跳动的肉球,肉球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血管,正随着水波的节奏微微搏动。
“那是……佛骨?”萧承昀瞳孔骤缩,周身佛光再次亮起,“不对,佛骨怎么会有如此重的血腥气!”
黑色莲花缓缓转动,花心的肉球突然睁开一只眼睛,眼白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江晚宁胸前的长命锁。与此同时,骨书从江晚宁怀中飞出,自动翻开到最后一页,墨色玉石中的青铜钥匙突然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刺入黑色莲花的花心。
“嗡——”
剧烈的震颤从莲池中心扩散开来,黑色莲花的花瓣开始一片片剥落,露出里面包裹的并非佛骨,而是一截布满刻痕的脊椎骨,骨缝中渗出金色的血液,滴落在池水中,瞬间将琥珀色的池水染成一片金红。
“这是……第一代守脉人的脊椎?”江晚宁的长命锁突然飞离脖颈,悬停在脊椎骨上方,锁身的裂缝彻底裂开,从中飞出一缕纯粹的金光,与脊椎骨渗出的金血融为一体,“长命锁在……修复它?”
萧承昀突然指向池边的木柱,那些彩绘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原本模糊的黑影逐渐清晰,露出了圣医堂掌事的面容——每一代掌事的眉心,都有一个与骨书封皮相同的朱砂印记。
“圣医堂的掌事,根本都是守脉人的后裔!”萧承昀恍然大悟,“弘忍当年的交易,是让江氏十二代守脉人献祭轮回,但他偷偷留下了一支血脉,让他们以圣医堂掌事的身份看守地脉,这才是‘阳血护地脉’的真相!”
他话音刚落,修复完整的脊椎骨突然化作一道金光,融入江晚宁的长命锁中。长命锁表面的裂痕彻底消失,朱砂暗纹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锁身背面浮现出一行小字:「第十二代守脉人,江晚宁,归位」
“归位……”江晚宁抚摸着长命锁,突然感到脑海中涌入无数破碎的画面——穿着青袍的医者在石室内解剖尸体,孩童的骨片被拼接成书页,金色的血液顺着医针流入玉瓶……这些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身上,她的眉心同样有一颗朱砂痣,正微笑着将长命锁戴在婴儿的脖颈上。
“那是……我的母亲?”江晚宁眼眶泛红,“她也是守脉人?”
“不仅是你母亲。”萧承昀捡起骨书,最后一页的墨色玉石已经碎裂,里面的灰黑雾气消散无踪,“阿箬的残魂归位,佛骨与守脉人血脉融合,现在阻碍地脉的封印已经破了一半。”
他话音未落,莲池突然再次晃动,池水中的金色莲花开始一片片凋零,花瓣化作金色的光点,在空中聚成一行新的文字:「最后一站,佛骨塔藏轮回契」
江晚宁抬头望向莲池尽头,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石阶,石阶尽头隐约可见一座塔身的轮廓,塔尖缠绕着淡淡的佛光,与萧承昀怀中的鎏金佛像气息相通。
“佛骨塔……”萧承昀握紧手中的青铜钥匙,钥匙此刻已变得通体金黄,“看来解开三百年前的真相,就在塔顶了。”
江晚宁将长命锁重新戴回脖颈,感受着血脉中涌动的暖意,之前被黑气侵蚀的虚弱感彻底消失。她与萧承昀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迈步踏上石阶,身后的莲池在他们离开的瞬间彻底干涸,只留下满地金色的花瓣残骸,在石缝中渐渐化作尘埃。
石阶尽头的佛骨塔比想象中更加古老,塔身由青灰色的砖石砌成,表面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藤蔓间点缀着白色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塔门紧闭,门楣上刻着四个苍劲的大字:「轮回有契」,字缝中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像是刚被鲜血浸染过。
萧承昀将青铜钥匙按在塔门中央的凹槽处,钥匙与凹槽完美契合,塔身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尘封已久的塔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里面漆黑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插着数排燃烧的白色蜡烛,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小心些。”萧承昀侧身护在江晚宁身前,鎏金佛像在他掌心旋转,佛光照亮了通道深处,“里面的气息……比骨书和血莲池加起来还要重。”
江晚宁点头,长命锁在胸前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她即将到来的真相。她深吸一口气,与萧承昀并肩踏入佛骨塔,塔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将最后一丝光线隔绝在外,只留下烛火跳动的光晕,映着通道尽头那道隐约的人影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