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翠居大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玉衡抱着阿澈,跌坐在暖玉石地面上,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完了……全完了……” 阿澈似乎也被玉衡姐姐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到了,乖乖缩在她怀里,抱着他的大猫布偶,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隔壁书房里那个倒地的身影。
毛球紧张地缩在阿澈脚边,小爪子不安地挠着地面。
唯有大殿中央的灰布佛龛,依旧岿然不动,里面传出的鼾声,“呼……噜……呼噜噜……”,努力维持着一种“天塌下来也别打扰贫道睡觉”的咸鱼倔强。
云渺站在那个直径丈许、边缘七彩光晕已完全消散的巨大圆洞旁,神色平静得近乎冷酷。她甚至还有闲心弯腰,伸手摸了摸洞口边缘。触手光滑如镜,青金石被某种霸道绝伦的力量瞬间熔断、重塑,形成完美的圆形切面,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奇异的能量波动。
“嗯,边缘处理得还算光滑。”她像是在评价一件工艺品的细节,语气平淡无波。
玉衡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点评洞口边缘光不光滑?!隔壁柳师叔都躺尸了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玉衡的绝望,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灵力波动,由远及近,如同擂鼓般重重敲在揽翠居的殿门上!
砰!砰!砰!
“开门!执法堂!速速开门!”一个威严冷硬、蕴含着强大灵压的声音穿透殿门,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殿内!
玉衡浑身一抖,脸白得像纸,抱着阿澈的手更紧了。完了!执法堂!玄天宗掌管刑律、最不讲情面、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机构!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阿澈也被那巨大的敲门声和冷厉的呵斥吓了一跳,小身子一缩,紧紧抱住玉衡的脖子,小脸埋在玉衡肩窝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害怕地看着殿门方向。
毛球更是“吱叽”一声尖叫,嗖地一下钻进了阿澈的怀里,只留个小屁股在外面瑟瑟发抖。
灰布佛龛里的鼾声,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惊扰,猛地拔高了一个调,带着浓浓的起床气和被打扰的不爽:
“……聒……噪……扰……人……”
云渺眉头都没动一下。她转身,走到殿门前,没有立刻开门,反而先弯腰,将吓坏了的阿澈从玉衡怀里抱了出来。
小家伙立刻像找到主心骨的小兽,紧紧搂住娘亲的脖子,小脸贴在云渺颈窝,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澈澈不怕。”云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娘亲在。”
然后,她才伸出手,指尖在那沉重的、刻满防御阵纹的殿门上轻轻一点。
嗡!
门上流光一闪,禁制解除。
殿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外,刺眼的日光涌入,映照出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为首者,身着玄黑执法堂长老服饰,面容冷峻如铁,双目如电,周身散发着元婴初期修士的强大威压,正是执法堂副堂主,厉无锋!他身后,跟着六名同样身着黑色执法服饰、气息森冷的金丹期执法弟子,个个眼神锐利如刀,手按腰间法器,杀气腾腾!
更让玉衡心脏骤停的是,在执法堂这群煞星旁边,还站着一位须发皆白、身穿丹霞峰长老云纹袍服的老者!老者面容红润,但此刻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殿内那个巨大的洞口,以及洞口对面,自己爱徒柳清源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身影!正是丹霞峰长老,柳清源的师尊——柳玄阳!
“好!好得很!”柳玄阳长老看到殿内情景,尤其是那个巨大的、直通自己徒弟书房的圆洞,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声音如同寒冰摩擦,“厉副堂主!你看到了!这就是新晋内门弟子云渺干的好事!公然毁坏仙殿阵法墙体!袭击同门!致使我徒清源重伤昏迷!简直无法无天!目无门规!请执法堂务必严惩!以儆效尤!”
厉无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破殿门,牢牢锁定在抱着孩子的云渺身上。他眼神扫过大殿中央那个碍眼的灰布佛龛(里面的鼾声还在顽强地响着),扫过跌坐在地、面无人色的玉衡,最后落在那面被开了“天窗”的墙壁上。那光滑如镜、边缘残留奇异波动的巨大圆形洞口,让他这位见惯风浪的执法堂副堂主,瞳孔都忍不住微微一缩!
好霸道的手段!好诡异的能量!
“云渺!”厉无锋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柳长老所控诉之事,你可认罪?毁坏仙殿,袭击同门,你可知罪?!”
元婴期的恐怖威压如同山岳般倾轧而下,大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玉衡闷哼一声,感觉胸口如遭重击,呼吸困难,脸色更加惨白。
阿澈被这可怕的威压吓得小身子一颤,紧紧抱住娘亲,小脸埋得更深。
然而,被这恐怖威压直接针对的云渺,却仿佛清风拂面。她抱着阿澈,身形站得笔直,连衣角都没动一下。她甚至还有空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以示安抚。
面对厉无锋的厉声质问和柳玄阳那喷火的目光,云渺微微抬眸,目光平静无波地迎向厉无锋那双冰冷的眼睛。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沉重的威压,响彻在殿门前:
“毁坏仙殿?”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个巨大的洞口,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弟子只是在帮儿子……**扩建房间**。地方太小,孩子玩不开。”
扩建……房间?
厉无锋:“……”
柳玄阳:“……”
所有执法弟子:“……”
玉衡:“……” (虽然害怕,但还是觉得渺渺这理由……太绝了!)
厉无锋那张冷硬的脸上,肌肉都抽搐了一下!扩建房间?!用拆墙的方式?!拆的还是隔壁仙殿的墙?!
“一派胡言!”柳玄阳气得差点跳起来,指着云渺的手指都在哆嗦,“强词夺理!无耻之尤!扩建房间就能拆别人家的墙?!就能把人打晕?!厉副堂主!此女狡诈!绝不能信她!”
“袭击同门?”云渺仿佛没听到柳玄阳的咆哮,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厉无锋,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气说道,“弟子并未出手。是这位柳师兄自己……**情绪激动,不小心晕倒**。弟子也很意外。” 她说着,还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洞口那边倒地的柳清源,表情……**非常无辜**。
自己晕倒?!
柳玄阳长老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徒儿清源,向来性情温和,最重仪态!若非受到巨大惊吓和羞辱,怎会当众晕厥?!这女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简直登峰造极!
“你……你……”柳玄阳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对着厉无锋怒吼,“厉副堂主!拿下她!必须拿下她!”
厉无锋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如同万年寒冰。他死死盯着云渺,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她洞穿!此女面对元婴威压面不改色,面对指控巧舌如簧,眼神平静得可怕,绝非善类!那诡异的拆墙手段和残留的能量波动,更是透着浓浓的邪门!
“云渺!休得狡辩!”厉无锋踏前一步,元婴期的灵压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巨浪冲击着殿内的一切!“证据确凿!墙洞在此!柳师侄昏迷在地!岂容你信口雌黄!执法堂弟子听令!将此女……”
“哇——!!!坏人!不许凶娘亲!!!”
就在这剑拔弩张、厉无锋即将下令拿人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带着巨大委屈、愤怒和哭腔的奶音,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
只见一直紧紧抱着云渺脖子、小脸埋在娘亲颈窝的阿澈,突然抬起了头!小家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厉无锋那可怕的威压和凶神恶煞的样子彻底吓到了他,也许是看到娘亲被“坏人”包围指责的委屈瞬间爆发!他小脸憋得通红,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瞪得溜圆,小手指着门外气势汹汹的厉无锋和执法堂众人,用尽全身力气哭喊出来:
“坏人!你们是坏人!不许凶澈澈的娘亲!墙墙是澈澈拆的!是澈澈要帮大猫跑跑!不关娘亲的事!呜呜呜……你们凶娘亲……澈澈讨厌你们!哇——!!!”
小家伙越说越委屈,最后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却还死死抱着云渺的脖子,仿佛要用自己小小的身躯保护娘亲。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委屈和愤怒的童音控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破了执法堂刻意营造的肃杀恐怖氛围!
厉无锋那如同实质的元婴威压,被这稚嫩却充满力量的哭喊声一冲,竟然诡异地凝滞了一瞬!他身后那些杀气腾腾、手按法器的执法弟子们,脸上的冷酷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缝,看着那个哭得撕心裂肺、却勇敢指责他们是“坏人”的小豆丁,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尴尬和茫然**。
他们……凶神恶煞的执法堂精锐……被一个还没他们腿高的奶娃娃……指着鼻子骂“坏人”了?
柳玄阳长老也愣住了,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阿澈,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时间竟有些语塞。跟一个三岁孩子较真?这……这画风好像不太对?
玉衡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阿澈,心疼得要命,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爬起来想去哄。
而云渺,在阿澈哭喊出声的瞬间,眼神深处那万年不变的冰封,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她低头,看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在努力保护她的儿子,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柔和的波动。
她收紧手臂,将哭得打嗝的小家伙更紧地抱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阿澈柔软的发顶。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门口脸色变幻不定的厉无锋和柳玄阳,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寒冰下暗流涌动的力量:
“厉副堂主,柳长老。”她的目光扫过那个巨大的洞口,最后落回厉无锋脸上,“你们也听到了。墙,是我儿子拆的。他年纪小,不懂事,觉得地方小,想给布老虎腾地方跑跑。我这个当娘的,没拦住,是我的失职。”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无比清晰而平静:
“至于柳师兄晕倒一事……贵徒心性修为如此不堪,被一面墙吓得晕厥,是否也该反思一下自身道心是否稳固?若是因此惊扰了执法堂和长老,我代小儿,向诸位道个歉。”
道歉?!
柳玄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墙是你儿子拆的!我徒弟是被你们吓晕的!你道歉?!还怪我徒弟心性修为差?!这……这简直是颠倒黑白!欺人太甚!
厉无锋的脸色也彻底黑如锅底!他执法多年,见过无数狡辩抵赖的凶徒,却从未见过如此……**理直气壮、倒打一耙**的!这女人,当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棘手!极其棘手!
就在这气氛再度紧绷、厉无锋眼中寒光暴涨、准备强行出手拿人之际!
“呜……呜……澈澈不是坏孩子……澈澈只是想给大猫跑跑……”阿澈埋在娘亲怀里,委屈的呜咽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起,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
而大殿中央,那灰布佛龛里,一直努力维持的、试图盖过外界喧嚣的鼾声,似乎终于被阿澈这持续不断的、充满委屈的哭声彻底打败了。
里面的鼾声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浓睡意、极度不耐烦、仿佛刚被从美梦中强行拽醒的、含混不清的声音,闷闷地从灰布底下传了出来:
“……谁……家……孩子……哭……丧……呢……还……让……不……让……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