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源山崩碎的碎石还没落地，通天道人已拖着残破的身躯冲出。他身后的道河化作漫天水珠，每滴水珠里都映着他燃烧的身影——那身影正一点点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墨痕。
“只差一步……”他望着逆凡尸身眉心的漩涡，那里是他唯一的生机。可刚飞出百丈，就被道金色的光拦住——宋缺操控的主宰手臂正拦在前方，那只覆盖着青铜鳞片的手缓缓握拳，指缝里渗出的金光竟在虚空凝成了张巨大的网。
“你逃不掉的。”宋缺的声音带着血沫，他的半边身子已失去知觉，可操控道尘力量的手却稳如磐石。宝扇在他掌心剧烈震颤，扇面上的微型星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显然这是最后的力量。
通天道人突然笑了。他看着那张金光网，看着网后宋缺决绝的脸，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曾这样拦着要离开通天岛的杜凌菲。那时的他以为自己在守护道统，直到女儿的血溅在他手背上，才发现掌心攥着的不过是团冰冷的执念。
“那就一起死！”通天道人猛地撕开胸口的道袍，露出的皮肤上刻满了逆凡的印记。那些印记在他的嘶吼中亮起，竟从他的血肉里钻出无数根黑色的线，线的另一端连着逆凡尸身的漩涡——他要强行抽取逆凡的寂灭之力，哪怕这会让他彻底沦为傀儡。
黑色的线刚绷紧，宋缺已燃烧完最后一缕生机。他身体外的道尘身影突然变得凝实，道袍上的星纹与宝扇的光网融为一体，形成了柄巨大的剑——剑刃上刻着通天世界的山河图，剑柄缠着的红绳，是宋君婉当年给宋缺编的护身符。
“这一剑，替通天世界所有枉死的人讨还。”宋缺的声音在星空中回荡，道尘身影握着巨剑，像道流星般冲向通天道人。
碰撞在瞬间爆发。
黑色的线与金色的剑刃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通天道人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肉正在被剑刃剥离，那些被他吞噬的修士残魂从伤口里涌出，在金光中化作点点星火；宋缺则看着剑刃上不断蔓延的裂纹，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道尘的力量本就不属于他，强行催动只会让神魂寸寸碎裂。
“值得吗？”通天道人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奇异的平静，“为了个未必能醒来的人，燃烧自己的一切？”
宋缺没有回答，只是操控着巨剑又推进了半寸。剑刃刺入通天道人胸口的刹那，他看见对方的识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有杜凌菲小时候追着蝴蝶跑的身影，有他在通天岛练剑时留下的剑痕，甚至还有几帧模糊的画面——是他年轻时抱着女儿，在桃花树下教她辨认灵草。
这些画面像破碎的镜子，刚浮现就被黑色的火焰吞噬。
“原来我也有过不想寂灭的日子。”通天道人看着那些消散的画面，突然松开了操控黑线的手。黑色的线失去控制，瞬间反噬向他自己，可他却笑了，笑得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旅人。
巨剑彻底贯穿他胸膛的瞬间，道尘身影和逆凡的黑线同时崩溃。宋缺像断线的风筝般坠落，圣皇拼尽最后力气接住他时，发现他掌心还攥着半块玉佩——是杜凌菲当年送给宋缺的生辰礼，上面刻着的“平安”二字，已被鲜血浸透。
通天道人的身体在星空中缓缓散开，黑色的火焰里飘出缕微弱的魂丝。那魂丝没有飘向逆凡的漩涡，而是朝着剑魔仙域的方向飞去，最终落在了株月亮花上。花瓣轻轻颤动，竟在花心凝结出颗露珠，露珠里映着个模糊的小女孩身影，正举着朵桃花，对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笑。
“爹爹，你看这花好看吗？”
露珠坠落的刹那，通天道人的魂丝彻底消散。
宋缺在圣皇怀里缓缓睁开眼，他望着那株月亮花，又看了看张小纯闭关的密室方向，突然露出抹笑容。他想告诉张小纯，自己守住了承诺，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他的声带早已在燃烧中化为灰烬。
圣皇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目光落在远处的星空。那里，逆凡尸身眉心的漩涡正在缓缓收缩，显然通天道人的死让逆凡的苏醒受到了阻碍。而更远处，越来越多的月亮花正在绽放，它们的光芒连在一起，像条银色的河，正慢慢流向剑魔仙域。
魁皇城内，宋君婉突然捂住嘴。她看见宋缺之前站立的地方，飘来片淡金色的光羽，光羽落在她掌心的瞬间，化作了半块玉佩——是宋缺一直带在身上的，背面刻着个小小的“婉”字。
“缺儿……”宋君婉的眼泪落在玉佩上，玉佩突然亮起微光，映出宋缺最后的笑容。
密室里，张小纯枯坐的身体突然轻轻颤动。他眉心的月亮花印记闪过丝微光，识海里浮现出片陌生的星空——那里有个燃烧的身影正缓缓倒下，倒下的方向，对着剑魔仙域的密室。
“通天道人……”张小纯的睫毛颤了颤，没有睁开眼，可嘴角却溢出了滴晶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