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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鳞苑的几株绿梅凌寒早放,与竹林不衰的绿叶相映。

皎然披着一件淡紫披风,站在院子里头不知在想什么。

山中一下雪就容易积雪,雪深路难行走。

潜鳞苑的外客也少了许多,连平日最喜欢来的卢携英也不来了。

漫天的大雪不止,府里因为似愚苑的喜事添了几分喜悦,这样一来,这府里的公子小姐们,除了最小的那位小小姐,其余的都已算是成家了。

绿梅闻了,皎然精神为之一振。

潜鳞苑地处山深之处,皑皑白雪遍野,有位少见的客人居然也来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冬日的潜鳞苑,当真是美不胜收。”来人在皎然身后感叹一遭。

难为他今日终于按耐不住赶来了,首鳞苑到这的路可不好走。

先是让侍女一而再再而三提醒她穆衿婚事将近,后又在大雪封路之后还赶过来寻她。

柴列还真是年纪上去了,可心智却还不如她一入府那时见他深沉了。

“大公子。”皎然行了个万福。

他到了这梅深处,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皎然已看出他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他比她更急,却还在这里故作镇静,她倒是要看看他能憋多久。

“大公子从何处来?似愚苑吗?”皎然故意刺激他。

他还是从容地梅花周遭信步,深厚的白雪上留下一串脚印。

负手站在皎然身旁。

皎然的鬓发随风微动,此时两人都沉默不语,她能察觉到,柴列是在逼她先开口,可是她不,她耐得住性子,至少比他耐得住。

他们二人的区别就在于此,她信任穆衿远胜过他相信程鸢,准确些说,他可能根本不信程鸢。

这严寒之日,他要在这里耗时间,皎然微微一笑,折下一枝绿梅,“梅是傲骨的君子,虽然赏梅在冬日里不失为一件雅事,可我想大公子今日来,不是专门来潜鳞苑赏花吧?”

柴列面色微变,“我们两个难道不是心照不宣?”

皎然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当然不是,你着急,我可不急。

他怒目而视,见皎然越来越不知收敛,他道,“我就不信今夜礼成,你丝毫不在意。”

皎然道,“那是我的事,和大公子无关,你就不用关心我了。”

见她不为所动,柴列深感自己在区区一个小丫头面前丢了脸面,拔断一枝梅花,手一挥,那段花枝竟飞快如镖一样攻向皎然。

还没到她面前,柴列就看见一个浅淡的紫色身影,眨眼已在近前。

她移动的速度,十分惊人,可见她的轻功早已在他之上。

皎然半空截住花枝,仅凭两指拈在手中,轻而易举化解了他的招式。

她武功有这样的进步,在逐星,柴毁等人眼中,的确是不可思议,但柴列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打心底里就瞧不上这个当初混入府中的细作侍女。

“大公子,我一忍再忍,不是因为我脾气有多么好,是因为我师姐是你的弟妹,我不想让她难做。”

他冷哼了一声,目光不善,“你是懂事了些。”

“不懂事又如何?大公子不就是想让我去大闹一场,毁了这婚事吗?”皎然一语道破,他不好出面,想操控她去搅和婚事。

“上一次不就是你搅和得他们的婚事不成吗?”

皎然哈哈笑了几声,“照大公子这么说,这一次我也该去搅和?”

柴列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杀机,冷冷道,“你的功夫长进了,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杀了你的郎君,上回你不是一箭险些射死了他吗?这一次要是婚事真的成了,你不动手我也会动手。”

皎然脸上没有了笑,或许当平日里最爱笑的柴列不笑时,她早就该不笑了,她冷冷地接过话说道,“有几件事我需要跟大公子说清楚,第一件,我从来没杀过穆衿,是你三弟柴毁跟在我后头射出了那支箭。第二件,我不会杀穆衿,我也不许旁人动他,如果你敢动他一根头发,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第三件也是今日我最想对大公子说的,你应该清楚为何程鸢就是不选你,在你和穆衿之间,她永远会选穆衿,因为你这辈子都比不上穆衿。”

柴列双目一瞪,鹰勾一样望着皎然的脸,“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你有府中杀人的胆量。阿毁没有我的吩咐,绝不会杀穆衿,所以你不必哄骗我。呵,还有,我倒要见识见识穆衿的能耐,也想看看你是如何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皎然道,“好啊,我一定等着。还没能有机会跟大公子对招,皎然实在是高兴得很。”

就在皎然挑衅他的一刹那间,她微微不屑的眸子中有一种别样的光芒射入了柴列的内心。

他心中有如被波涛冲荡,这样的神色,让他无故想到了一个都督府的禁忌。前几年她年岁尚小,眉眼还未长开,他也忽略了她,但现在她已不是那个小姑娘了,有些东西便渐渐浮出了水面。他心底深处忽然涌出一种不能言明的恐惧,这股恐惧甚至让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可他生在都督府,是休屠柴氏嫡长子,他必须掩盖自己的诧异和惊恐,柴列极力地控制自己,绝不让那些不该显露的显露出来。

入夜后,雪没有停,午后停了一个时辰后又下到了现在。

夜色已浓,星月皆藏。

皎然便踏着满地白雪,撑着伞来了似愚苑。

因为有雪色,似愚苑又隔几步点着红灯笼,所以一路上不算太暗。

一见她来了,笑菊和韶枫互相看了一眼,面色不定。

不知所措时,皎然已经到了她们面前。

韶枫先开口道,“你也算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既然公子都要和你了断,你这样纠缠实在不好。”

笑菊也劝道,“公子他们都睡了,你还是先回潜鳞苑,今天实在太冷了,当心冻着。”

皎然伸手一拉披风的绳结,将披风丢在地上,“你去跟穆衿说,他今夜不出来见我,我就这么一直站在似愚苑的院子里。”随手一丢,只见那披风如一朵紫色的花绽开在雪地上。

见她这么倔强,两人也没法子了,陪了半个时辰,冻得面无人色,韶枫道,“你爱站多久站多久吧,反正公子不会出来,你白费心机。”

说着把笑菊也拉走了,“别理她,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喜欢受罪,你叫她受去,我们挨冻算是怎么回事。”

方才还有两个人陪着说话,一直沉默着的皎然见她们都走了。

似愚苑的灯也一盏盏灭了,她依然站在外头。

雪越下越大,她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躲一躲,活生生把自己快弄成了个雪人,伞斜放在地上,被风一吹,也吹到一边去了。

屋里的人终于再也坐不住了,长袖一拂,走出门来,朗声道,“合上门,全都不许出来。”

似愚苑便都熄了灯,合了门窗,皎然的性子旁人不知,可似愚苑的人又怎么会不知,她不如意是不会离开的,也只有穆衿出来能让她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只管说出来就是了。”

皎然道,“我要你跟我走,要你不许做旁人孩子的阿爹,你是以后要做我孩子爹的人!”

“跟你走?好啊,我愿意,我们现在就走。”

皎然欣喜若狂,上前拉住他的手,“真的?你愿意?”

“我愿意跟你走,你也愿意跟我走吗?”

皎然拼命点头,“我当然愿意。”

他苦笑道,“骗子。”

“你说什么?”

“你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皎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从你入都督府的第一天,你就是骗子,你根本不是侍女,而是来偷东西的小偷。你对我说的那些全是编造的谎言。现在你又跟我说想要跟我离开,也是谎话,你只是想要暂时稳住我,让我不要离开你。可是你凭什么呢?凭什么要我永远不离开你,而你却随心所欲,想要离开我就离开我,想要拿你的性命开玩笑你就去蚍蜉撼树,不知天高地厚地去屠龙,你以为你是什么仙人吗?你不过是凡人之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死了,我……我该怎么办?我要永远等着你?为什么,我永远只能做等待的那个人,皎然我……很累了,因为我对你生出了无限的期待,可你根本不能顾及我。”

原来还是因为上一次她去挑衅那龙,受了伤他生气,“我不是回来了吗?你不要再赌气了,下一次,下一次我肯定十拿九稳再出手。”

“有多少个下一次,如果下一次你就死了呢?”

皎然道,“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再变心,好不好?”

他眼睛一酸,克制道,“我等不了你,也不想再为你提心吊胆了,我需要的是一个能乖巧,贴心地陪伴我的妻,是程鸢那样的女子,不是你这样狂妄到敢不顾自己性命的女子。”

皎然才不信,“你想要的是乖巧贴心的妻?哈哈,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不信。我第一天见到你,你就应该知道我绝不是乖巧的女子,相反,乖戾才是我。”

“说什么我狂妄,我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才去密室,若不是为了你,我会那样做吗?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因为心疼你才想断绝那些会伤害你的可能?”

他道,“你当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当然。”皎然道。

他捡起那把伞,在这雪地上,划个圈子。

朝天上放了一只蓝色烟花。

皎然晓得那是他和柴彻约定的信号。

他是觉得自己对付不了她,让柴彻前来,叫她吃一吃亏,敲打她一顿,让她日后不敢胡作非为。

可是这正中皎然下怀,她在潜麟苑怕师姐说她,所以不敢轻易跟柴彻提出要比试,打输了她自己觉得丢脸,答应了她担心柴彻在师姐面前丢脸。

等了片刻后,柴彻便来了。

“我与柴彻,还有你,全都在圈子里,若你能在一个时辰之内闯出这个圈子,破了我和柴彻的剑阵,我就承认你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你所行之事也是该行之事。”

皎然看了一眼圈子,点头说道,“好啊。”

她抬起头估摸着,再过一炷香,这圈子就会被新雪覆盖。

圈子不大,柴彻似乎已成竹在胸。

“你没带剑,我叫人去给你取一把。”

皎然摆摆手,说不用,抬起手里的伞道,“我用这个就行。”

柴彻听她说完,脸色一变,仰天大笑了一阵,“今日我不把你打得找不到北,你是不知道厉害,就等着让你师姐过来把你背回去吧。”

穆衿也无奈叹了口气。

叹息声方落,柴彻和穆衿手中的长剑,交替而出。

皎然只是静立不动,他们两人使的是同一种剑法,皎然在柴柔那里见过,看来都是一路招数,不过他们两人的剑配合得天衣无缝,寻不到破绽,恐怕一只苍蝇也飞不出这圈子。

她一边以伞接招,一边留心地他们的剑式,交错之间,微芒轻露,一人主攻,另一人则为守,巧妙地填补了所有攻守之间的空隙。

此时天地间只有苍茫大雪和她眼前这两道剑光。

落雪本是无声,可是积雪压枝桠便会有声。

清风无声,可若是空谷之间便会传响。

世事无绝对,世间万物都各有其道。

只需顺应自然。

她摒除一切杂念,在无数交错着的剑光中,听见了一声微不可及的剑鸣。

剑鸣的瞬间,两束剑光交错就停顿了片刻。

这破绽是如此微妙,几乎只在一刹那。

然而皎然经过一次次冥想,静坐,和竹宿的练习中,她的反应速度,岂是常人所能企及?

她轻轻挥腕,仿佛风也在帮她,只觉手腕被风一带,那把伞便刺入了严密,无懈可击的剑阵中,她手中的伞由那空隙刺进,一次拨动,便把剑阵拨散了。

柴彻眼见剑招被破,对穆衿使了个眼色,要他留出一个位置,他手中长剑一引,一道迅疾的寒光便向着皎然一剑刺下。

皎然翻身错步,在小小的圈子里如一瓣雪花纷飞,轻松地避开柴彻的剑招。

手中油纸伞横扫,伞柄接住了柴彻的剑,这一接,她的伞竟没有散架。

两人这一撞,柴彻虎口一震,他感觉到自皎然的伞身而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渗入,他使出十分的内力灌入剑招中,匆忙相抗。

可皎然却不急不慢,将手里的伞忽然一松,柴彻灌入功力的剑本来交错在皎然的伞身上,她这一松,他竟不受控制往前一踉跄。

穆衿还想配合他,可是他已追不上皎然,皎然便在剑光里溜了出去。

转身笑了一声,已出剑圈。

“如何?破了你们的剑阵。”

柴彻站在圈子里,惊异地看着她。

从他跟她交手几次以来,她每一次都在进步,而每一次进步都是有如神助,不可否认她一定有足够的天赋,但她的进步似乎不能仅仅只用天赋二字概况,他生平所见江湖上习武的天才无穷无尽,可若把皎然放在这群人里头,他们也绝碰不到她的边。

柴彻缓缓走出了圈子,端端正正行了个叉手礼,“甘拜下风。”

皎然闻言楞了一下,她从未想过柴彻会向她认输,唇角压不住上扬,“承让承让。”

柴彻身上出了汗,径直走入了似愚苑的厢房中,等待。

皎然道,“你看,我觉得今日胜算很大,我就出手了,结果证明,我是对的。”

见穆衿不说话。

她又说,“我赢了,你得跟我走。”

他道,“我何时说过你赢了我就跟你走?”

“你——”

他的确是没有说过,皎然大意了。

寒意侵人,皎然和他对站着,他轻轻咳嗽了几声。

皎然忍不住上前探了探他的手,果然冰凉。

“如果你当真心疼我,就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纠缠?狗屁,我这是执着,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穆衿紧紧抿住了唇,心里像是被刺开个口子,同时灌入蜂蜜。

“我知道你忽然这样做,一定有你的打算,你有苦衷,我就是因为太了解你,我才不肯放手。”

“没有苦衷,我只是……累了。”

“如果你说等我一年半载就累了,我不信。如果是十年,二十年,你说你变心了,爱上了其他女子,要和别人结为夫妻,我信,可是穆衿你绝不会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就变心了。”

“世间男子多薄情,你不明白吗?男子跟女子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如果一个男子想要重新爱上一个人,这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难。”

皎然道,“一派胡言,全是一派胡言,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信你,我就听你的话再也不来找你,再也不记挂你,然后远远看你跟程鸢在一起?不,我做不到。要我相信你不再爱我,除非……除非挖出我的心来。”

穆衿还想再说,她已经捂住了他的嘴,上前拥住了他,“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在这世上,我已经认定了你,就绝不会再放手了。程鸢说她还会跟你生个孩子,我说我不信,可是事实是我很害怕,我怕你会背叛我。你听清楚,如果我发现你真的背叛我,我一定会杀了你,再杀了她。”

说罢她便将伞递在他掌心中,要他撑着伞回屋去。

自己则大摇大摆回到了潜麟苑。

一开门,屋中的温暖便扑面而来。

穆衿见他还在,说道,“如何,你今日试探她?到时候如果换血之术开启,她反抗的话,你能不能暂时压制住她?”

“不好说,若是她竭力反抗,我加上圣巫说不定也很难控制她。你要另想办法。”

柴彻喝完茶水,洗了手道,“趁着这次假争执,直接和她真分开也好。”

“为何?”

柴彻道,“方才我打开窗,隐隐听到她说,你要是背叛她,她一定杀了你。”

穆衿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以为她在同你玩笑?我看她真做的到。”

“不,我觉得很开心。”

“她都要杀你了,你还……”柴彻无奈地看着他。

“如果她没有反应,那才奇怪,她原本就爱恨分明,恨不得杀了我,是因为她太在乎我,如果她一点都不爱我,又怎么会这样说。”

柴彻在他说出这话后忽然明白,其实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旁的男子绝受不了皎然的专横,霸道,任性,可穆衿偏偏正好需要这些,他需要的是一次次推开对方后,对方依旧恶狠狠上前拥住他说爱意。

他需要的正是皎然那样死心眼的姑娘所给予的明晃晃,不容置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