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村,医馆。
马淳刚送走两个病人,东宫的内侍就急匆匆跑来。
“国舅爷!不好了,太子妃娘娘病重,殿下传您速去。”
马淳和徐妙云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是殿下传召,还是娘娘?”
内侍不解,“这不都一样吗?”
马淳和徐妙云更明白,按照吕氏那性格,应该是猜中是自己下了手,所以宁死也不可能让自己去治病,估计也是害怕自己会再次下黑手。
那就肯定是太子殿下传召。
不过也好。
“走吧!”马淳收拾好东西对内侍道。
上了去东宫的马车,很快就进了宫。
……
东宫!
东宫的床榻暖帐厚重如茧,吕氏却缩在锦被深处抖得厉害。
连续七日的眩晕呕吐抽空了她浑身精气,手腕红疹褪去后留下密密麻麻的暗痕,像爬了满臂的虱子印。
恶心感随呼吸起伏,从喉咙深处往上顶,胃里火烧火燎,可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剩一股腥苦的浊气缠绕舌根。
死寂的内殿门猛地被推开一线,敏娘仓惶的身影挤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娘娘……殿下……殿下请了徐国公入宫!”
“什么?!”吕氏倏然抬头,蜡黄脸孔上的眼珠暴凸出骇人红丝。
这声吼几乎撕破她嗓子,她猛地扑到床沿,手背青筋狰狞毕露,“他为什么!?”
她想过千万遍,哪怕活活呕死在这里,也绝不让那姓马的踏进东宫半步!
这是她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此刻被朱标轻飘飘一掌碾得粉碎。
敏娘噗通跪倒:“殿下一早听闻您仍不见好,直接下旨宣召了国公啊!国公爷……已往这边来了!”
吕氏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更强烈的眩晕猛砸上头顶,天旋地转里只听见自己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冷,屈辱,恨意毒汁般混着喉头腥气翻腾。
最终,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呜咽,身体却颓然软倒回去,不再挣扎了。
完了,脸面彻底被人剥下来,踩在脚底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
明黄盘龙袍角拂过门槛,朱标立在暖阁入口。
他面色忧虑,眼睑下带着操劳的青影,显然这连日忧虑并未作假。
马淳落后半步恭敬随行,一袭太医青袍,眉眼平静无波。
朱标径直走到榻前数步处停下,声音低沉:“人已浑噩至此,竟还要强撑!若非孤问起敏娘……”
见榻上的吕氏凌乱的鬓发、灰败的面容,眉头拧得更紧,“国舅,务必诊个分明。”
他侧身让开一步。
马淳略一躬身:“微臣自当尽力。”
他上前,探手准备号脉,就在他指尖即将搭上寸关的刹那,吕氏霍然抽回手!
浑浊发红的眼珠子死死盯住他,“你……滚出去!”
唾沫星子喷溅而出,“徐国公……好大的本事啊!”
她喘息着,嘴角扭曲地往上扯,“本宫就算今时今日躺倒在这里……你也休想……休想……折辱……”
看她这样子,那是一点改过的想法都没有。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要怪自己不客气。
这种人不搞怕,她是不会收手的。
旁边朱标脸色骤沉,还未开口,马淳已然从容起身,微微躬了下腰,避开了那污浊的唾沫。
他动作平缓至极,“娘娘病中混沌,忧思过甚,有癔语之兆。”
马淳转向朱标,语气平稳得像在陈述“今日有雨”,“此症为风邪缠厥,兼挟肝风内扰。神昏谵语,正是热毒攻心、五内不宁所致。需立即调治舒泄内风,稳固本元。”
吕氏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僵住了一瞬。
癔语?
他说这是癔语!
一口腥血堵在喉咙口,她喉咙里格格作响,却再也骂不出一个字。
朱标闻言,眉峰聚拢如剑,审视的目光投向妻子。
那份狂乱癫怒,确实失了体统。“依国舅看,如何用药?”
马淳打开随身的药囊。
动作不疾不徐。
他取出一个扁长的檀木针盒,推开盒盖,里面乌沉沉的针具寒光内蕴。“当务之急,需泄邪热于外,通闭阻于厥阴。施针,取百会清神,泄大椎散风。”
马淳的话字字清晰落在吕氏耳中,却冰冷坚硬如铁石,“再辅以金匮肾气汤温固下元,合安宫牛黄半丸以开窍熄风。汤药须现煎,银针,即刻便下。”
朱标颔首:“准。立刻去备汤药。”
他朝身后内侍下令。
女官敏娘忙端来温水和净布,绞了热巾欲为吕氏擦拭额角准备施针。
吕氏猛地扭头,避如蛇蝎。
那双死盯着马淳的眼睛,怨毒几乎凝成实质。
“娘娘,得罪了。”马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针盒打开。
他选的那一枚三棱针,细如毫芒,锋尖处一抹极其清浅的银亮。
另一只手掌根温热,无声无息地贴上吕氏左边腿膝外侧一个点。
隔着薄薄的中衣,指尖力道极精准地一按。
那一按并不重,位置也绝非剧痛处。
可就在触及的瞬间,吕氏猛地像被无形的尖锥狠狠刺穿了下肢筋络深处!
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锐痛,顺着膝腿急速窜上,直撞小腹!
她眼前骤然一黑,身体绷紧,像离水的鱼,喉咙里本能发出半声短促凄厉的抽气。
就在此刻!
拈着银针的手,轻描淡写地递出。
针尖点入膝盖外侧,一个极其生僻的穴窍。
角度刁钻,深没分寸恰到好处。
针身只有极其细微、非人目力可察的轻颤。
呃啊——!
左膝处猝然爆开的剧痛与酸麻,压过了先前那点痛楚,吕氏瞬间弓身惨叫出声。
女官们吓得手足无措。
马淳的手指却早已离开按压点。
他目光专注落在那枚刺入穴道的银针上,捻转针尾,动作娴熟,如同只是在进行一次最普通的温针导气。
暖阁里死寂一片,唯有吕氏粗重的喘息声。
“娘娘忍耐片刻,散风通络,稍有刺痛是邪气出路。”他平和道。针尖下探寸许,停留。
吕氏身体筛糠般抖着,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
她可不这么想,她只有一个念头,一定是马淳在故意整她。
当然她猜得没错,刚才那几下马淳就是故意整她的。
那剧痛来得快,去得更快。
针停,剧痛便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