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杀叛将,魏成!”
如此说法如同九幽寒冰,瞬间刺入魏成的心脏。
他腿肚子一软,差点从哨塔上栽下来。
谋反?
诛杀叛将?
这顶帽子要是扣下来,别说他爹是曹嵩,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他怕了。
是真的怕了。
他看着下方那千人军阵,那股凝如实质的煞气,仿佛已经化作了无数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这些人,真的会杀人!
他们真的敢冲营!
“开门!”
魏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快,给李都统开门!”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哨塔上下来,生怕晚了一步,那支要命的箭就会射穿自己的喉咙。
“吱嘎。”
沉重的营门,缓缓打开。
李琼面无表情,只是轻轻一挥手。
身后的千人军阵,没有丝毫松懈,保持着完美的阵型,缓缓向前压进。
那股压迫感,让营门后那些探头探脑的肃南军士兵,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魏成强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迎了上来。
“李都统,误会,都是误会。”
李琼根本没看他。
他的目光,越过魏成,看向他身后。
一群人,被推搡着走了出来。
足足五千人。
只是这五千人,要么是头发花白,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卒。
要么是还没枪高的半大孩子,眼神里满是怯懦。
还有一些,缺胳膊断腿,拄着拐杖,满脸病容,风一吹就要倒下。
老弱病残。
这就是魏成给他的五千兵马。
李显扬的独目瞬间就红了,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魏成,你敢如此羞辱我等!”
周虎等将领也是勃然大怒,腰间的佩刀呛啷出鞘。
魏成被这阵仗吓得后退两步,但一想到自己背后的靠山,胆气又壮了几分。
他梗着脖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李都统,这就是圣旨上写的五千人。”
“不多不少,一个不差。”
“我们肃南军庙小,就这点家底了。”
“您要是没别的事,就赶紧带着人走吧,别耽误我们操练。”
他这话,充满了戏谑和驱赶的意味。
仿佛李琼是什么来讨饭的叫花子。
周围的肃南军士兵,也跟着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然而,李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他甚至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魏成心里莫名地发毛。
“魏副将。”
李琼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静。
“你知道,本都统这个朔北都统的官衔,是谁给的吗?”
魏成一愣,下意识地反问:“不是镇北王府的任命吗?”
“没错。”李琼点点头。
“是王爷亲封的。”
他催马,向前一步。
战马高大的身躯,带给魏成一股巨大的压力。
“王爷在送我出府的时候,还特意交代了一句。”
李琼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地钻进魏成的耳朵里。
“王爷说,北疆这片地,他说了算。”
“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给本都统使绊子,不用上报。”
“就地格杀,他来担着。”
李琼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魏副将,你刚才,是不是在给我使绊子?”
轰!
魏成的脑子,嗡的一声。
冷汗瞬间就从额头冒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镇北王!
齐啸天!
他怎么把这个煞星给忘了!
在北疆这片土地上,皇帝的圣旨,有时候还真没有镇北王的一句话好用!
曹尚书是厉害,可他远在京城。
镇北王要想弄死自己,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不敢,末将不敢!”
魏成的腰,瞬间就弯了下去,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都统大人明鉴,末将对您,对王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哦?”李琼的尾音拖得很长。
“那你这五千老弱病残,又作何解释?”
“这个……”
魏成眼珠子乱转,急中生智,一拍大腿。
“哎呀,您看我这记性!”
“都统大人,您来得实在是不凑巧!”
“我军中最精锐的五千士卒,今天一早,就被我派出去,进行为期三日的野外拉练了!”
“您看这事闹的,要不您先回去,等他们三天后回来,我立刻给您送到朔北去?”
他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心里却在暗骂。
只要把你这瘟神送走,三天后,老子就说人跟蛮子遭遇,全军覆没了!看你怎么办!
李琼听完,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甚至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野外拉练!”
“魏副将治军严谨,本都统佩服!”
魏成一听,心中暗喜,以为李琼被自己糊弄过去了。
“都统大人谬赞了,那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琼直接打断。
“既然如此。”
李琼脸上的笑容一收,变得森然。
“那本都统,就在此地,等他们回来。”
魏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啊?”
“啊什么?”
李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我朔北将士,远道而来,人困马乏。”
“魏副将,给我们一千兄弟,安排一下住处和伙食,不为过吧?”
“我等,就在你这肃南军大营里,恭候你的精锐之师,凯旋归来!”
此话一出,魏成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请神容易送神难!
让这一千个杀神住进自己的大营?
这哪里是驻扎?
这分明就是把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想拒绝。
可看着李琼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敢说个不字,对方立刻就会翻脸。
“怎么?”
“魏副将,有难处?”
李琼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没,没有,没有难处!”
魏成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来人,快,给李都统和朔北的兄弟们,准备最好的营房,把酒肉都抬上来!”
他心里在滴血。
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琼,带着他那一千名煞气冲天的亲兵,大摇大摆地开进了自己的大营。
那整齐的步伐,那森然的军容,让所有肃南军的士兵,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耻辱!
这是天大的耻辱!
魏成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他看着李琼一行人,被安排进了大营东侧最宽敞的一片营区,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李琼你给我等着!”
他转身,快步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一把拉过一个心腹亲卫。
“快,出营去告诉张校尉!”
“让他带着人,就在城外的黑风林里待着!”
“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回来,一步都不准!”
“是!”
“还有!”
魏成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阴狠。
“就说我被李琼软禁了,让他们在外面把声势造起来,就说朔北军意图吞并我肃南军,要向王爷讨个公道!”
“我倒要看看,你李琼能耗到什么时候!”
亲卫领命,匆匆离去。
魏成一屁股坐在帅位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就不信了。
他手里握着五千精兵,耗也能耗死这个只有一千人的李琼!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大营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
李琼和他的一千亲兵,就像是来度假的一样。
每天除了日常的操练,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把肃南军的库存,吃得流水一样往下掉。
李琼本人,更是悠闲。
他每日就在营帐门口摆上一张躺椅,捧着一卷兵书,晒着太阳,仿佛已经忘了自己是来要兵的。
他越是这样,魏成就越是心焦。
三天。
整整三天过去了。
李琼那边,稳如泰山。
魏成这边,却快要疯了。
他派出去的五千人,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他每天都要面对李琼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听着自己粮仓里的粮食飞速减少的报告,心如刀割。
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第四天一早。
李琼终于不看书了。
他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周虎,显扬大哥。”
“末将在!”
二人立刻上前。
“三天了。”琼淡淡地说道。
“魏副将的兵,也该拉练回来了。”
“走,咱们去问问。”
魏成正在大帐里来回踱步,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他算计着,外面的人也该闹起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在这时,帐帘猛地被人掀开。
李琼带着李显扬和周虎,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魏副将。”李琼拉长了声音。
“我的人,等得花儿都谢了。”
“你的五千精锐,什么时候回来啊?”
魏成的心,咯噔一下。
他知道,最后的摊牌时刻,到了。
他正要硬着头皮,再找些借口。
突然!
帐外传来一阵无比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浑身泥土,盔甲都破了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正是三天前,被魏成派出去送信的那个心腹!
“将军,不好了,将军!”
那士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
“兄弟们撑不住了啊!”
魏成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只听那士兵带着哭腔,大声嚷嚷道:
“咱们在黑风林里待了三天三夜!”
“没吃的,没喝的,晚上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没有!”
“兄弟们都说,再不回营,就要哗变了啊!”
“他们说,就算是朔北军,也比在外面活活饿死强!”
“将军,您快想想办法吧!”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大帐中炸响。
魏成呆立当场,浑身冰凉。
完了。
全完了。
他最隐秘的计谋,就这样被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当着李琼的面,给掀了个底朝天。
李显扬和周虎,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而李琼,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如死灰的魏成。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胜利者的,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以为,这出闹剧,到此就该收场了。
他以为,这五千精兵,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就在这时,营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了望塔上的哨兵,用尽全身力气,高声示警:
“有骑兵,大队骑兵,正朝大营过来!”
什么?
魏成猛地抬起头。
李琼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转身看向帐外。
只见远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
数十骑快马,正以冲锋般的速度,朝着肃南军大营飞驰而来。
为首的几人,身形剽悍,气势惊人,绝非魏成手下那些兵油子可比。
他们是谁?
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这个疑问。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
那队骑兵已经冲到了营门百步之外。
为首的一人,勒住战马。
他远远地看着站在大帐门口的李琼,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他猛地抬起手臂,用力地挥了挥。
一道洪亮、爽朗,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李琼,咱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