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镇北王府。
不同于朔北城的肃杀,王府内雕梁画栋,暖意融融。
齐啸天刚处理完公务,端起茶杯,还没送到嘴边,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曹彰一身银甲,器宇轩昂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几名亲卫,手里捧着各种名贵的礼盒。
“末将曹彰,参见王爷。”
曹彰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听闻王爷与郡主回府,末将特来请安。”
齐啸天放下茶杯,眼皮都没抬一下。
“曹将军有心了。”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曹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笑容。
他站起身,挥了挥手,让亲卫将礼盒呈上。
“王爷,这是末将特意为您寻来的千年参王,还有一些薄礼,给郡主解解闷。”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四处寻找。
他在找齐语嫣。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曹将军,你的东西,我受不起。”
齐语嫣缓步走出,她换下了一身戎装,穿上了一袭淡紫色的长裙,清丽的脸庞上,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曹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语嫣!你回来了,我……”
“曹将军。”齐语嫣直接打断了他,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请注意你的言辞。”
“我与你,还没熟到可以直呼闺名的地步。”
曹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整个大厅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他身后的几个亲卫,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曹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郡主,你这是何意?”
“我曹彰,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齐语嫣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漠然,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真心?”轻轻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讽刺。
“你的真心,就是在我被蛮夷劫掠之时,按兵不动吗?”
“你的真心,就是在李琼率军死战之时,你在后方坐看风云吗?”
“曹将军,收起你那套吧,我看着恶心。”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曹彰的脸上。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
曹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齐语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猛地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齐啸天。
“王爷,您就任由郡主如此羞辱于我?”
“我父亲乃是当朝兵部尚书,我曹家……”
“住口!”齐啸天猛地一拍桌子,那只青瓷茶杯应声而碎。
一股恐怖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
曹彰后面的话,硬生生被吓了回去。
齐啸天缓缓站起身,那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岳。
“曹彰。”
“本王这里,是镇北王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再敢拿你爹来压本王,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你走不出这个门?”
曹彰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是手握北疆数十万大军,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北疆之主!
“末将不敢。”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齐语嫣看着他这副样子,眼中的厌恶更深了。
她迈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响彻整个大厅。
“曹彰,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
“别再来纠缠我。”
曹彰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状若疯狂。
“为什么?”
他嘶吼着。
“就因为那个李琼吗?”
“一个被发配边疆的罪人,一个朝不保夕的炮灰,他凭什么!”
齐语嫣迎着他那要吃人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缩。
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却无比坚定的弧度。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对,就凭他。”
“我已经答应他了。”
“等他扫平蛮夷,凯旋归来之日。”
“就是我齐语嫣,与他成婚之时。”
轰!
曹彰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个惊雷。
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齐语嫣,看着她那决绝的神情,只觉得天旋地转。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像潮水一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王府的。
只记得齐啸天那冰冷的眼神,和齐语嫣那刺心的话语。
回到自己的府邸,曹彰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疯狂地劈砍着院子里的一切。
“李琼!”
“李琼!”
“啊啊啊啊!”
他状若疯魔,双眼布满了血丝。
“一个罪犯,一个贱民!”
“凭什么,你凭什么跟我抢!”
“我要你死!”
“我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怒吼过后,曹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阴冷的怨毒所取代。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一把推开桌上的所有东西。
铺开一张信纸,拿起笔,手却因为愤怒而不断颤抖。
【父亲大人亲启:】
【李琼不死,孩儿此生难安!齐语嫣已被其蛊惑,当众扬言非他不嫁。奇耻大辱,曹家颜面何存?】
【恳请父亲动用兵部之权,将孩儿调往朔北前线。】
【孩儿必当亲手,了结此獠性命,让他死在战场之上,神不知鬼不觉!】
写完,他将信纸塞进一个蜡丸,唤来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
看着信鸽消失在夜色中,曹彰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
“李琼,你的死期到了。”
……
与此同时。
朔北城。
城内的气氛,与三日前截然不同。
肃杀依旧,却多了一份昂扬的战意。
李琼的朔北都统府,就设在原来的城主府内。
此刻,府衙之内,香案高立。
一名来自京城的传旨太监,正捏着嗓子,宣读着圣旨。
“朔北守将李琼,于峡口大破蛮夷,扬我大齐国威,朕心甚慰。”
“然此战损兵折将,亦是惨烈,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念其守土有功,特准其所请,自临城肃南军中,调拨兵员五千,以补朔北之缺。另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以安军心。”
“李琼,接旨吧。”
太监将圣旨合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琼。
这旨意,明面上是安抚,实际上处处透着敲打。
什么叫功过相抵?
什么叫不赏不罚?
周围的周虎等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忿之色。
李琼却神色如常。
他上前一步,双手高举过头顶。
“末将李琼,谢主隆恩。”
他平静地接过圣旨,仿佛丝毫没有听出其中的意味。
太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收了李琼塞过来的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后,便心满意足地带人离去了。
人一走,周虎就忍不住了。
“将军,这皇帝老儿也太不是东西了!”
“咱们全歼了三万蛮子,就换来个功过相抵?”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李琼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圣旨你也听到了。”
“陛下,可是给咱们批了五千兵马。”
“这可是重建虎贲军的根基。”
听到虎贲军三个字,周虎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李琼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
“咱们现在就去临城。”
“把咱们的兵,接回来。”
……
临城,位于朔北城后方三百里。
算是北疆腹地的一座大城,城中驻扎着一支满编万人的肃南军。
当李琼带着周虎和一千亲兵抵达肃南军营外时,迎接他们的,是紧闭的营门和一排排警惕的弓箭手。
一名身披重甲的将领,站在高高的哨塔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周虎催马上前一步,朗声道:“朔北都统李琼,奉圣上旨意,前来调拨兵员!尔等速速开门!”
那将领闻言,发出一声嗤笑。
“李琼?”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忠武侯的罪孙嘛。”
“圣旨?什么圣旨?”
“我肃南军只认兵部调令,没接到兵部文书,谁来了也不好使!”
“识相的,赶紧滚!”
他话语中的轻蔑和侮辱,不加丝毫掩饰。
周虎气得脸色铁青。
“放肆!你敢违抗圣旨?”
那将领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少拿圣旨来压我!”
“我叫魏成,肃南军副将,这里,我说了算!”
“我说没接到命令,就是没接到!”
“再敢在此喧哗,休怪我将你们当做乱匪,就地格杀!”
营墙上,数百名弓箭手同时拉满了弓弦。
明晃晃的箭头,对准了李琼一行人。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周虎气得就要拔刀,却被李琼伸手拦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琼的身上。
只见他面沉如水,没有愤怒,也没有争辩。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哨塔上的魏成,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许久,李琼缓缓举起了手。
他身后的千名亲兵,瞬间明白了指令。
“哗啦!”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
盾兵上前,组成一道钢铁壁垒。
长枪手自盾牌缝隙中伸出枪头,寒光闪闪。
弓箭手后撤半步,弯弓搭箭。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一支杀气腾行军阵列,便已成型。
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冲天而起。
让营墙上原本还嚣张无比的肃南军士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这才意识到。
自己面对的,不是什么罪犯,炮灰。
而是一群刚刚从战场上走下来,斩首了三万蛮夷的真正百战之师!
哨塔上的魏成,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你想干什么?”
“李琼,我警告你,冲击军营,形同谋反!”
李琼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他催马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那卷明黄的圣旨,高高举起。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营门内外。
“我李琼,大齐朔北都统。”
“奉陛下圣谕,前来调兵。”
“肃南副将魏成,无视君上,抗旨不尊。”
李琼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刮在魏成的脸上。
“我现在怀疑,魏成勾结蛮夷,意图谋反!”
“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打开营门,交出兵权,束手就擒,随我回朔北听候王爷发落!”
“否则……”
李琼的声音,陡然转冷。
“十息之后,我将亲率大军,踏平此地。”
“诛杀叛将魏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