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嚷嚷了!”他喝道,“有什么话,留着跟我家大牢的墙壁说去吧!”
他朝身后的下属们歪了歪头:“来人!打包!统统带走!”
几个如狼似虎的捕快立刻上前,拿锁链一套,也不管对方的哀嚎求饶,粗鲁地将参与斗殴的几人全都拖走。
一场小小的骚乱,比隔壁老王家的狗叫声平息得还快。
然而,那些从客栈酒楼里探出头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却齐刷刷地打了个冷颤,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他们看着那几个被拖走的倒霉蛋,像看几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心里只剩下同一个念头。
乖乖。
这“天上人间”还没正式开张呢,规矩就已经这么硬了?
这些人在酒楼里喝多了吹牛打架,离着天上人间还有一条街呢,就被当成典型给抓了。这要是明天在人家的地方,岂不是咳嗽都得先举手打个报告?
这位新来的驸马爷,是来真的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哪是来做生意的?这分明是杀鸡儆猴,来给他们这群平日里在汴梁城横着走的有钱刺头们,好好上一堂名为《社会行为规范》的必修课!
天色尚未睡醒,天边还晕着一层朦胧的灰蓝色,可“天上人间”之内,早已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
那座专门为了今日拍卖而连夜赶工新建的大厅,此刻灯火通明,亮得像一只悬于汴梁城心脏地带的巨大琉璃灯笼。
成百上千盏烛火与琉璃灯盏交相辉映,光芒流淌在每一寸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映照着一排排等待着主人的紫檀木座椅,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奢华与不凡。
李明轩顶着两只浓重得堪比大熊猫的黑眼圈,觉得自己再不睡上一觉,可能就要在这片璀璨灯火中羽化而登仙了。
他脚步虚浮,身体轻飘飘的,像个游魂般从大厅一侧飘到陈森面前,连开口的声音都带着熬了两天两夜的沧桑和沙哑。
“老板,我感觉我的眼皮已经不是我的了,它们正在闹独立。”
陈森正负手站在那座完全由金丝楠木打造的拍卖台上,微微昂着下巴,摆着一个“天下我有”的姿态。整个大厅的灯火仿佛都成了他的背景,衬得他身形孤高而挺拔。
听到李明轩有气无力的抱怨,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轻轻溢出两个字。
“独立?”
他顿了顿,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驳回。”
李明轩身体晃了晃,差点真给他跪了下去。只听陈森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告诉它们,革命尚未成功,眼皮仍需努力。”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简直是催命的阎王令,可由陈森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调讲出来,却偏偏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魔力。
李明轩暗自叹了口气,这资本家听了都得流着泪拜师学艺的话,怎么自家老板说出来,就那么理直气壮呢?
他强打起精神,清了清干涩的喉咙,汇报道:“咳,老板,所有布置都已就位。
三百名保安团的弟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伪装成了柱子、墙纸、还有角落里的盆栽,分布在各个隐蔽的角落。”
他朝着一株看起来过分茂盛的铁树努了努嘴,“我敢保证,连一只想溜进来偷听的苍蝇,都得是公的,因为母的但凡敢靠近,都会被我们的人给赶出去。”
“茶水点心呢?”陈森依旧看着空无一人的台下,仿佛已经看到了座无虚席的盛况。
“管够!”李明轩拍着胸脯保证,“后厨备下的都是顶级龙井和精致糕点,就算那些人什么都不买,光是坐着喝茶,也能喝到他们扶着墙出去!”
陈森终于从他孤高王者的角色里走了出来,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踱下台阶。
他走到拍卖台侧面,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爱抚的温柔,轻轻划过台子的边缘。那金丝楠木在灯火下泛着温润而深沉的光泽,木纹间隐现金丝,流光溢彩。
“明轩啊。”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琢磨的意味。
李明轩一愣,赶紧凑近了些。
“你说,咱们这座台子,是不是造得太有压迫感了?”
李明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高高在上的拍卖台,用料考究,气势非凡,怎么看都彰显着主家的实力。他连忙道:“老板,这不叫压迫感,这叫权威!是格调!”
陈森摇了摇头,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不,你不懂。”他看着自己这位得力干将,像是在指点一个还没开窍的蒙童,“这不叫权威,这叫物理劝退。”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那华美无双的拍卖台。
“你想想,那些钱袋子不够鼓囊的,一走近这里,抬头看到这座台子,心里就该咯噔一下,自己就该明白,这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陈森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样,就能省得待会儿报价的时候,突然跳出来个人,喊出个买白菜的价钱,拉低我们整场拍卖会的格调,你懂吗?”
李明轩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脑海里,正有一万头绑着红绸带的草泥马狂奔而过,尘土飞扬。
懂了!
他简直太懂了!这哪是做生意,这分明是从进门的第一步,就开始给人划分三六九等,用最直接的奢华来筛选客户,把那些不够资格的人,无声无息地劝退在门外。
高,实在是高。
李明轩脑子里那万马奔腾的喧嚣终于渐渐平息,只留下一片被踩得稀烂的草地和满天飞扬的尘土。
他看着眼前这座金碧辉煌、气势压人的拍卖台,再看看自家老板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关于“勤劳致富”的天真想法,彻底被碾成了齑粉
。原来这装修的钱,压根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杀人诛心啊!
陈森仿佛没看到他脸上那副被雷劈过的表情,悠然地转身,踱步到台下第一排那几张紫檀木太师椅旁。他伸出手指,轻轻叩了叩光滑冰凉的扶手,发出“叩、叩”两声清脆的响声,那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还有,”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记住我的话。”
“等会儿谁要是竞拍失败,你就亲自安排个人,过去给他多倒两杯热茶,态度要好,要让他感受到我们的关怀备至。”
李明轩已经快跟不上自家老板的思路了,只能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因为心里凉啊。”陈森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情,可那笑意却半点都没抵达眼底,“竞拍失败,眼睁睁看着心头好落入别人囊中,心里该多拔凉。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得体恤客人的心情,喝点热的,暖暖身子,也暖暖心。”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越发诡异,像一只偷吃了鸡的狐狸。
“顺便,”他压低了声音,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恶劣,“让你的人好好看看他那副死了爹一样的表情,记下来,这都是咱们宝贵的客户反馈。他们的痛苦,就是我们进步的阶梯!”
李明轩只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
就在这时,大厅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一个负责外场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一张脸煞白,比外面阴沉沉的天色还要难看几分。他跑到近前,因为跑得太急,一口气没喘匀,差点跪在地上。
“李……李管事!不好了!不好了!”那小厮的声音都在发抖。
“说清楚!”李明轩刚刚被老板上完“资本家必修课”,正一肚子震撼没处发泄,此刻被人打断,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小厮哆哆嗦嗦地指着座位区,话都说不利索了:“太岁头上……有人用小铲子动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