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完成了丹枢交代的那个充满了“善意”的“投名状”任务后,便不再于长乐天的街头巷尾停留,
他径直返回了那条隐秘的小巷,再次来到了那座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属于丹枢的秘密小院。
这一次,他甚至都不需要再敲门。
那扇朴素的院门,仿佛早已预知了他的到来,在他靠近的瞬间,便无声地、自动向内打开了,像是在迎接一位早已熟识的故人。
院内,依旧是那副清幽雅致的模样,充满了淡淡的药香。
丹枢,那位双眼蒙着黑布、气质沉静如水的盲眼女医士,正静静地坐在石桌旁,
仿佛正在进行着某种古老的茶道仪式,她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斯科特先生,回来了。”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轻柔,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请坐。”
“药已经送到了。”斯科特也不客气,直接在石桌的另一边大马金刀地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
“顺便,我还帮你教训了几个不长眼、欺负小姑娘的小混混。”
“现在,我这份‘投名状’,算是交得明明白白了吧?”
“你们药王秘传那所谓的长生之法,是不是也该拿出来了?”
“先生心善,不仅为小鱼送去治病的药材,还为她这位素不相识的无辜盲女出手,惩戒恶徒,并许下保护的承诺。”
“这份仁心,丹枢……佩服。”
丹枢缓缓地将一杯刚刚沏好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草药茶,用她那稳定而优雅的动作,推到了斯科特的面前,
“药王慈悲,先生今日的善举,也必将得到‘慈怀药王’的庇佑。”
她感谢完了斯科特,却并不回答他关于“长生之法”的问题,反而继续用她那不紧不慢的、如同讲道理般的语气,说起了小鱼的事情。
“不过,”她话锋一转,“授鱼以鱼,不如授鱼以渔。”
“斯科特先生,您今日的帮助,对小鱼而言,固然是雪中送炭。”
“但在她那接近千年、无比漫长的一生里,她不知道还会遇到多少次类似的、甚至更加过分的欺辱。”
“您就算是再强大,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她的身边,为她挡下所有的风雨。”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悠远:“所以,她必须学会自己去面对,自己去忍受这世间的黑暗。”
“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坚强地活下去。”
斯科特看着丹枢,看着她那双被黑布蒙住的、看不见任何光明的眼睛,
听着她这番充满了悲观与宿命论的“道理”,他立刻就明白了。
这女人,明显是在绕开话题。
在从幻胧那里出发时,他的目的确实很单纯,就是想以最快的速度交完这个所谓的“投名状”,然后去停云那儿继续他的“正戏”。
但在见到接头人是丹枢,并且发现丹枢这个女人,似乎正在试图做一些幻胧的计划之外的、属于她自己的事情时,
斯科特又有了别的、更有趣的主意。
现在,丹枢主动说起小鱼的事情,反而正中了他的下怀。
于是,斯科特也接着她的话题,慢悠悠地说了起来。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与他平日里那嚣张跋扈截然不同的、深沉的感慨:
“是啊,这世上的命运,自然有其轨迹。”
“有些命运,太过沉重,就算是强如我,也无力去完全背负。”
丹枢听到他这话,以为他认同了自己的说法,刚想继续说些什么。
斯科特却又话锋一转,将茶杯放下,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认真、也极其自信的笑容:“不过嘛……”
“如果只是一条小小的、普通‘鱼’的命运,我林登·斯科特,自然是能保她一生平安顺遂,喜乐无忧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那其中蕴含的、不容置疑的自信与承诺,却如同惊雷般,狠狠地敲在了丹枢的心上!
丹枢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那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混合了震惊与……一丝羡慕的复杂表情。
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正是因为有她自己那悲惨的经历作为前车之鉴,正是因为她自己就曾是那条在黑暗中苦苦挣扎、却从未得到过任何真正“拯救”的小鱼,
所以她才坚信,这世间所有的帮助,都是有限的,都是短暂的,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所以她才会想要小鱼学会坚强,学会忍耐!
但是……
但是现在,这个男人,这个强大到让她都感到畏惧的男人,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承诺要给予那个素不相识的、普通的小女孩,一生的保护!
让她普通人的一生,再也不会有任何来自外界的威胁和阻碍!
丹枢不由得想,如果……如果当年,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也像今天的小鱼这般幸运,遇到了像斯科特这样的一个人,
一个愿意对她说出“我保你一生平安顺遂”的人……
那么,她的人生,一定会彻底改变吧。
她或许,就不会因为看不到希望而走向极端,不会为了追寻那虚无缥缈的“丰饶”而成为人人喊打的药王秘传的魁首,
更不会为了那所谓的“大义”而走上反抗整个仙舟联盟的、这条进退两难、注定没有好下场的道路……
她或许……也能像一个普通的女孩一样,在阳光下,幸福地生活吧。
想到这里,丹枢那被黑布蒙住的眼角,似乎……有了一丝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