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霍去病的肩头,望向那条笔直通往权力中枢的御道。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两侧宫墙的朱红与天穹的湛蓝,却倒映不出他们这十几个人的影子。
仿佛这条路上,只容许大唐的意志行走,不容任何私人的痕迹。
“陛下所问,”卫青的声音,比御道上的风还轻,却清晰地传入了霍去病的耳中,“必是国之基石,非个人之功过。”
霍去病微微一怔,咀嚼着这句话。
他原本以为,陛下会问战况,问收获,问他有没有斩将夺旗,问卫帅是如何一眼镇退那些所谓的其他地域强者的。
国之基石?
他顺着卫青的目光看去,太极殿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巨大的飞檐,像一只鲲鹏展开的巨翼,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搅动九天风云。
他心里的那点少年人的急切与炫耀,在这座大殿的无声威仪下,不知不觉地,被磨平了棱角。
是了。
他们带回来的,不是军功章,而是砌墙的砖,是筑基的石。
……
太极殿。
殿内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也没有缭绕的仙气。
巨大,空旷,肃穆。
九十九根需要十人合抱的蟠龙巨柱,支撑着穹顶,那穹顶之上,并非雕梁画栋,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蕴含着星辰宇宙的黑暗。
光线从殿门与高窗透入,在光洁的黑曜石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带,尘埃在光带中无声起舞,像极了时间长河里飘浮的亿万世界。
大殿的最深处,高高的台阶之上,只摆放着一张御座。
那椅子,看上去像是用普通的紫檀木所制,没有任何宝石镶嵌,也没有符文流转。但所有人的目光,只要一触及它,心神便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吸附,仿佛那就是整个天地的中心,是宇宙的原点。
御座上,端坐着一人。
他穿着一身玄黑色的常服,长发以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面容算不上英俊,却格外耐看,一双眼睛,深邃得像是殿顶的星空。
他没有释放任何境界威压,但卫青、霍去病这些在外面能止小儿夜啼的杀神,一踏入殿中,便不约而同地收敛了所有气息,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因为他们知道,御座上的那个人,便是这片新生天地的“秩序”本身。
“臣,卫青。”
“臣,霍去病。”
“臣,王猛。”
“臣……”
十余人走到殿中,齐齐单膝跪地,声音汇聚在一起,在这空旷的大殿中,激起低沉的回响。
李君亦的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
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审视,没有探究,就像是春风拂过水面,自然而然。但被他看到的人,无论是准帝七重的霍去病,还是准帝三重的王猛、秦琼,都感觉自己的神魂内外,被看得通通透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平身。”
两个字,不高不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起身,垂手而立。
李君亦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最前方的卫青身上,他没有问战果,也没有问伤亡,而是问了一个与此行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东荒之外,人心如何?”
此言一出,连素来沉稳的王猛,眼底都闪过一丝诧异。
唯有卫青,神色不变,仿佛早就料到此问。他上前一步,躬身回道:
“回陛下。东荒之外,人心散了。”
“其他地域修士,坐拥天材地宝,寿元漫长,却只知争勇斗狠,闭门自珍。视下域生灵为蝼蚁,视广袤天地为私产。其心,高傲而脆弱,犹如空中楼阁,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凡俗生灵,则在宗门与世家的夹缝中苟延残喘,命如草芥,毫无希望。其心,麻木而卑微,只求苟活,不知何为尊严。”
“一个‘私’字,便是臣对其他地域人心的全部观感。”
卫青的汇报,没有半点个人情绪,客观得像是在陈述一部典籍。
李君亦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霍去病憋不住了,也上前一步,瓮声瓮气地补充道:“陛下,卫帅说得太文雅了!依末将看,那就是一群没开化的野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咱们稍微露了一手,就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什么狗屁圣宗神朝,全是一帮软骨头!”
他这番粗鄙之言,在这庄严肃穆的太极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然而,李君亦却并没有动怒,反而嘴角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说得好。”
他看着霍去病,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去病知其表,卫青知其里。一表一里,方为真实。”
“人心散了,我大唐,正好可以帮他们聚起来。”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走下台阶。
随着他的走动,那股无形的,镇压整个国运的气场,也随之而动。殿内的光影,仿佛都随着他的脚步在变幻。
“你们带回来的,不只是秘境的资源。”
李君亦走到众人面前,目光扫过秦琼、尉迟恭、张辽、徐达等一众悍将。
“你们带回来的,是信心,是火种。”
“是让东荒百姓知道,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足以与天下任何势力分庭抗礼的强大国度。”
“是让天下人知道,这片被他们鄙夷了万年的废土,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此番,诸卿劳苦功高。”
李君亦转过身,望向殿外那广阔的天地,声音陡然拔高,传遍了整座皇城,甚至穿透了宫墙,响彻在长安的每一个角落。
“传朕旨意!”
“大宴三日,普天同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