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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他抬起了那只空闲的手——那只没有握着手术刀的手。

食指伸出,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花瓣上的露珠,指尖轻轻点在了束缚着沈青竹的银色金属十字架主体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颤嗡鸣响起。

在沈青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将他钉死、坚不可摧的银色十字架,连同贯穿他四肢的粗大合金钉,瞬间爆发出无数细小的、如同微尘般的银色光点!

这些光点并非消散,

而是如同被按下了“解除”开关,从实体瞬间转化成了某种半透明的、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虚拟粒子形态!

束缚感骤然消失!

沈青竹的身体失去了支撑,

却没有如预想般重重摔落。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无形力场稳稳地托住了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如同被无形的云絮包裹,使他缓缓地、平稳地飘落下来,最终轻轻地落在了冰冷、布满细微血渍的金属地板上。

长时间的失血、钉穿和折磨,

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沈青竹虚弱地瘫倒在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困难,只能大口喘着粗气,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灼烧着他干裂的喉咙。

他勉强抬起头,模糊的视线聚焦在站在他身前的安卿鱼身上。

安卿鱼缓缓地俯下身来,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捡拾一件失落的珍宝。白色的研究大褂衣角垂落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

他平视着沈青竹惊恐、愤怒、充满疑问的眼睛,距离近得沈青竹能清晰地看到他镜片后那深不见底的瞳孔。

“想知道答案吗?”

安卿鱼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下达最终的通牒,“我真的可以告诉你哦……”

说着,他那只没有握刀的手,

那只白皙、修长、看起来像是属于艺术家而非科学家的手,缓缓抬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姿态,伸向了沈青竹的额头。

沈青竹瞳孔猛缩,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闪,想要挣扎,但他的身体背叛了他,虚弱得连移动一寸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最终,冰凉而细腻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他因汗水、血污而黏腻的眉心。

当指尖触碰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冰泉流淌过干涸裂谷般的清凉感,猛地从眉心灌入!

刹那间,这股清凉感席卷了沈青竹的四肢百骸,驱散了身体积累的剧痛、疲惫和灼热,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飘然的舒畅感。仿佛疲惫的灵魂沉入了温暖无压的深海,所有痛苦都被洗涤一空。

他紧绷的神经甚至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一瞬,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和迷离。

然而,这令人沉溺的舒畅感仅仅持续了千分之一秒!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如同亿万根烧红钢针同时刺入大脑的恐怖剧痛!!!

“呃啊——!!!”

沈青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弓起又落下!

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指甲深深抠进头皮,留下道道血痕。

痛!无法形容的剧痛!

仿佛整个头颅都在刹那间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撑开、撕裂!

无数信息洪流、无数破碎的、连续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声音、情感、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超级海啸,

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蛮横无比地冲撞进他脆弱不堪的脑海!

那些记忆太多、太杂、太沉重!

它们不属于他,

又像是他灵魂深处被遗忘的尘埃!

他看到陌生的世界在崩塌,看到星河在眼前爆裂,看到无数模糊又熟悉的身影在血与火中挣扎、呐喊、陨落……他看到自己,又不是自己……他看到……他看到……

“好…好疼…!!!”

沈青竹的惨叫已经扭曲变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抽搐,眼球因为颅内巨大的压力而布满血丝,

“这…这是什么?!”

“不…不要!不要!!!”

他徒劳地摇晃着头颅,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些疯狂涌入的异物。

鲜血,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角、耳孔、鼻孔、甚至皮肤毛孔中渗出、流淌、汇聚……他整个人如同一个被强行灌注过量信息的破碎容器,

身体表面迅速被一层细密的血珠和汗液覆盖,显得凄惨而恐怖。

安卿鱼静静地站在一旁,俯视着在地上痛苦翻滚、濒临崩溃的沈青竹。

他眼底深处,那如同深潭般平静的眸光,终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着理解一切的悲悯、某种宿命的无奈,

以及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蹲下身,

靠近沈青竹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用一种低沉到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如同在安抚,又如同在宣告最终判决:

“我知道…你很痛苦。”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重感,“但请你……务必忍住。”

“老师允许我……”安卿鱼的声音顿了顿,透露出一种敬畏,“带两个人一起离开。其中一个名额……”

他的目光锁定沈青竹被痛苦淹没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烙印在对方濒临崩溃的意识里:

“……我选择了你……”

“还有这一世,你的妻子。”

“所以,”

安卿鱼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而决绝,如同斩断所有退路的闸刀,“你必须跟我走。”

“没有选择的余地,拽哥。明白吗?”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在血泊和痛苦中抽搐挣扎的沈青竹,那眼神复杂难明。

“好好……接受这份迟来的礼物吧~”

说完,安卿鱼站起身,

没有丝毫停留和犹豫。

白色的研究大褂下摆轻轻晃动,他转身,步伐依旧平稳而从容,仿佛只是离开一间普通的实验室。

偌大的、冰冷的、

布满精密仪器和血迹的空间里,

只剩下沈青竹那一声声越来越微弱、饱含着极致痛苦和绝望的哀嚎在回荡、盘旋,最终被冰冷的金属墙壁无情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