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封回来那天,天空飘着细雨。蓝归笙抱着刚睡醒的念安站在病房窗边,看着他撑着黑伞从停车场快步走来,身影在雨幕里被拉得很长。
念安先认出了他,小手拍着玻璃咿咿呀呀地叫。蓝归笙转过身时,薄云封已经推门进来,带着一身潮湿的寒气,眼底的红血丝比走时更重,却在看见她们的瞬间柔和下来。
“我回来了。”他放下伞,第一时间走到床边,先摸了摸念安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后,才看向蓝归笙,“瘦了。”
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头逗着怀里的孩子:“案子怎么样?”
“查到关键转账记录,沈父当年通过空壳公司把资产转移到了海外,老会计提供了原始凭证。”他语速很快,像是怕遗漏什么,“后续交给律师跟进就行。”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个小盒子,“给念安买的草莓蛋糕,护士说他能吃点软食了。”
念安眼睛一亮,伸手去够盒子。蓝归笙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拆开盒子喂孩子,余光瞥见他正看着自己,目光沉沉的,像是藏着话。
“这几天辛苦你了。”他忽然说,声音很轻,“我不该留你一个人。”
蓝归笙的心颤了颤。她本想问照片的事,可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话到嘴边又变成:“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薄云封没动,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烫,带着长途奔波的温度:“归笙,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她的影子,还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揉碎的星光,忽明忽暗。
念安在怀里扭了扭,她定了定神,轻轻抽回手:“没有。”
他盯着她泛红的眼角,沉默片刻,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递过来。不是她收到的那张偷拍,而是张正面照——他坐在西餐厅里,对面的红裙女人正递过一份文件,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表情都很严肃。
“她是老会计的女儿,在检察院工作,帮我们核实证据链。”薄云封的声音很稳,“那天谈完事已经很晚,她坚持请吃晚饭,说感谢我还了她父亲清白。”
蓝归笙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尖冰凉。原来如此。
“收到照片了?”他忽然问。
她愣住,抬头看他。
“阿周查到那个号码,是沈父以前的助理,想搅乱我们的心思。”他伸手,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那些天压在心里的不安、委屈、自我拉扯,在这一刻忽然崩塌。她鼻子一酸,眼泪没忍住掉了下来,砸在念安的手背上。小家伙茫然地抬头,伸出小胖手拍了拍她的脸。
“我以为……”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我以为你会觉得麻烦。”麻烦她,麻烦念安,麻烦这堆理不清的过去。
薄云封把她们母女俩一起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沙哑的温柔:“傻瓜。”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铠甲。”
雨还在下,病房里却很暖。念安在两人中间咯咯地笑,伸手抓着薄云封的领带晃来晃去。蓝归笙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缠绕的水草、暗藏的荆棘,好像都没那么可怕了。
原来信任不是从不怀疑,而是哪怕心里有过裂痕,也愿意相信对方会亲手将它缝补完整。
“回家后,我想吃你做的粥。”她闷闷地说。
“好。”他收紧手臂,“还要给念安买最大的草莓蛋糕。”
*
手机再次震动时,蓝归笙正给念安喂辅食。小家伙刚恢复元气,抱着小勺子吃得满脸都是,她笑着拿湿巾擦他的嘴角,余光瞥见屏幕上跳出的陌生彩信提示,动作忽然顿住。
指尖划过屏幕的瞬间,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照片里的场景是酒店走廊,暖黄的灯光打在薄云封侧脸,他微微低头,而身侧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正仰头说着什么,两人距离极近,女人的发梢几乎要扫过他的肩。角度刁钻得刚好遮住女人的表情,只留下一个“依偎”的剪影,乍一看,亲昵得刺眼。
下面附着一行字:“这次,你还信吗?”
蓝归笙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白,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冷得像冰。
薄云封昨晚刚到家,累得沾床就睡,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黑。早上出门前,他特意给她煮了粥,说今天要去见律师,把老会计的证词整理成最终文件。她记得他出门时的样子,西装领口系得一丝不苟,俯身抱了抱她,说“晚上带你去吃那家新开的粤菜馆”。
可这张照片……
念安的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咿咿呀呀地要抱。蓝归笙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涩意,把孩子抱进怀里,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直到那片塑料壳被体温焐得发烫。
她点开和薄云封的聊天框,上次他发来的“等我回来”还停留在屏幕上方。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敲了又删——问他?怎么问?像个疑神疑鬼的人,把这种龌龊的照片甩到他面前吗?
可不问……心里那根刺,好像比上次更深了。
她想起昨晚他抱着她时说的话,“你们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铠甲”。那些温热的触感还没散尽,照片里的画面却像冷水浇头,让她从头凉到脚。
匿名发送者像是算准了她的软肋,知道一次怀疑不足以摧毁信任,便用第二次、第三次的“证据”,一点点蛀空她心里的笃定。
薄云封中午打来电话时,蓝归笙正在给念安讲故事。她捏着故事书的手紧了紧,接起时声音尽量平稳:“喂?”
“在忙吗?”他那边似乎在开车,背景里有轻微的引擎声,“刚和律师谈完,顺利的话下周就能提交完整证据链。”
“嗯,挺好的。”她低头看着念安好奇的眼睛,“念安刚睡下。”
“那你也休息会儿,别累着。”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晚上想吃的粤菜馆订好了位置,六点来接你。”
“……好。”她应着,想问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挂了电话,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忽然想起什么,点开照片放大——女人风衣的纽扣上,别着个小巧的徽章,隐约能看清是某律所的标志。而薄云封今天见的律师,正是那家律所的合伙人。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打开浏览器,搜索那家律所的信息,翻到律师团队页面时,目光顿住。团队照片里,有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笑容干练,胸前别着的徽章,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
走廊里的“亲密”,或许只是律师递文件时的瞬间,被人刻意截取了角度。
蓝归笙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眼眶却莫名发热。她想起自己刚才的动摇,想起匿名信息里那句“这次,你还信吗”,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气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用卑劣的手段挑拨;更气自己,明明说了要相信他,却还是会被这些伎俩搅乱心神。
傍晚薄云封来接她们时,念安扑过去抱住他的腿,他笑着把孩子举起来,眼角的疲惫被温柔冲淡。转身看向蓝归笙时,注意到她眼底的红,愣了愣:“怎么了?”
蓝归笙没说话,只是走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他身上有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阳光的暖意,是让她安心的味道。
“有人又发照片了。”她闷闷地说。
薄云封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收紧手臂,声音沉下来:“我查到是谁了,是沈父以前的司机,一直躲在暗处想报复。”他低头,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对不起,又让你……”
“不是你的错。”她打断他,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在盖章确认什么,“但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会直接问你。”
不问证据,不问照片,只问他一句“是真的吗”。
因为她终于明白,信任不是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阴影,而是哪怕阴影重来,也愿意先走向对方,听他说一句“不是”。
薄云封的眼底闪过一丝动容,低头吻住她的额头,声音哑得厉害:“好。”
念安在旁边拍着小手咯咯笑,好像在为他们鼓掌。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暗处的恶意或许还在,但只要他们站在一起,那些伎俩,终究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表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