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黑影的刹那，秦千风的识海仿佛被投入了一枚炸雷。
先是彻骨的冷，像有无数冰针顺着天灵盖往脑子里钻。
接着是刺目的白，白得他本能地想闭眼，却见那些白光里浮起了画面——不是碎片，是完整的、流动的、带着温度的记忆。
他看见一片混沌的天地尽头，有个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翻涌的黑雾前。
黑雾里伸出无数青灰色的爪，每一道爪痕都在虚空里撕开血口，露出下面翻涌的、类似脑浆的黏腻物质。
那是“命劫”？
他想起玄尘子曾在藏书阁提过的禁忌，喉结不自觉滚动。
“命劫起于因果乱流。”记忆里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是他的，也不是玄尘子的，更苍老，更沉稳，像古木年轮里渗出的树脂。
他这才发现，那个背对他的身影在说话，“若任其蔓延，所有世界都会被搅成一团乱麻，生灭不再有序，爱恨不再有因。”
身影转过脸来——竟与他有七分相似，只是眉骨更立体，眼尾坠着颗红痣。
这是……第一代命主？
“我选择分裂。”红痣男子抬手，掌心腾起与秦千风相同的金纹，却比他的更复杂，像活物般游走着，“力量与宿命给继承者，情感与因果留给旧我。继承者要斩断情丝，保持清醒；旧我要承载业火，守住初心。”
画面一转，红痣男子跪在雪地里，将一个襁褓塞给青年玄尘子。
青年玄尘子的发尾还未染霜，眼底却已有了老人才有的沉郁：“为何是我？”
“因为你见过最纯粹的恶，所以分得清最干净的善。”红痣男子笑了，指尖点在婴儿掌心，金纹顿时亮如星火，“你是守望者，守旧我，护继承者。若有一日他误解你，怀疑你……”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便由你替他守住，他最初想护的东西。”
秦千风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玄尘子总在深夜对着月亮叹气，想起自己曾在他书房翻到半页未写完的信——“千风，等你能看懂这封信时，或许我已不在”；想起三个月前他与玄尘子对峙，对方被他刺中肩膀后，只是捂着伤口说“你若不信，便杀了我”。
原来那些欲言又止的目光，那些看似冷漠的退让，都是……
“千风！”
林婉儿的尖叫像一把重锤，砸碎了记忆的茧。
秦千风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潮湿的井壁上。
他的掌心还在发烫，金纹却不再是小剑形状，而是变成了交缠的锁链与蝴蝶——锁链是封印，蝴蝶是自由？
“他们破阵了！”白璃的声音带着哭腔。
秦千风这才注意到，井底的蓝光正在飞快黯淡，符文阵边缘爬满了黑色裂痕，像毒蛇在啃噬光明。
井外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混着血魇的狂笑：“归墟守，你这老东西守了三百年，也该歇歇了！”
他猛地转头。
归墟守半透明的身体被黑色锁链捆在井壁上，锁链上的命纹泛着紫芒，正不断吞噬他的灵体。
血魇站在井口阴影里，左手握着半块青铜钥匙，右手持着带倒刺的长鞭，鞭梢还滴着归墟守的灵血：“小杂种，把记忆交出来，我还能留你全尸！”
“千风，你没事吧？”林婉儿扑过来扶住他，药囊里的药材撒了一地，“你刚才……像被抽走了魂似的。”她的手指触到他发烫的手腕，瞳孔骤缩，“你的脉……怎么像有两条龙在打架？”
秦千风没有回答。
他望着血魇手里的钥匙，突然想起记忆里红痣男子说的“归墟钥匙本是命主旧我所铸，却被野心家偷了去”。
原来命罗教找了三百年，终于找到了半块。
“白璃，退到我身后。”他轻轻推开林婉儿，往前迈了一步。
井底的命纹突然剧烈震颤，金芒从他脚底升起，像活过来的藤蔓，顺着井壁往上爬。
白璃的符文阵瞬间被金芒包裹，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血魇的笑僵在脸上：“你……你怎么可能掌控命纹？”
“因为我终于明白，分裂从来不是终点。”秦千风抬手，掌心的金纹化作实质的光刃，“旧我与继承者，本就是一体两面。”
他挥动手臂。
光刃没有劈向血魇，而是缠上了捆着归墟守的锁链。
紫芒与金芒相撞，发出刺啦的爆响。
归墟守的灵体突然凝实了几分，他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命主……归位了。”
血魇这才慌了，举起钥匙就要往井里砸。
秦千风却比他更快——金纹从他指尖窜出，如灵蛇般缠住血魇的手腕。
血魇痛呼一声，钥匙当啷落地。
下一秒，金纹钻进了他的眉心。
“你在做什么？！”血魇拼命抓挠自己的脸，“你敢动我识海——”
“我让你看真相。”秦千风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人心上，“命罗教的大祭司没告诉你吗？他们要的不是统治，是让所有分裂的命主记忆重新融合。你们不过是……”他顿了顿，“拼图的一角。”
血魇的动作突然僵住。
他的瞳孔先是收缩成针尖，接着慢慢扩散，眼底的疯狂像被泼了盆冷水，逐渐清明：“原来……我们找了这么多年，杀了这么多人……”他松开抓脸的手，掌心里全是血痕，“只是为了让那些被分开的‘自己’重新完整？”
井底突然安静下来。
归墟守的锁链“啪”地断裂，白璃的符文阵彻底稳固，林婉儿蹲下去捡药材的动作也停了。
秦千风望着血魇，突然想起记忆里红痣男子最后说的话：“继承者与旧我终要重逢，不是为了谁吞噬谁，而是为了告诉世界——命运从不是一条线，而是无数条线拧成的绳。”
“千风。”归墟守的声音沙哑，“你感知到了吗？”
秦千风抬头。
他突然看清了井底命纹的全貌——那些金纹不再是杂乱的符号，而是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网的尽头延伸向四面八方。
他甚至能“看”到，在极北的冰原，在东边的海眼，在南方的火山深处，有星星点点的金芒正在亮起，像被风吹散的萤火。
“命主归位，命运重启……”他轻声说，目光穿过井口，望向未知的远方，“现在，轮到我们决定未来的走向了。”
血魇突然跪了下去。
他的指尖还沾着自己的血，却缓缓抚上心口：“我好像……听见了另一个自己的声音。”他抬头看向秦千风，眼里的阴狠已褪成迷茫，“他说……他等了很久。”
井外的风突然大了。
林婉儿的碎发被吹到眼前，她却没去拨，只是望着秦千风发亮的眼睛。
白璃收起符文，嘴角终于扬起笑：“看来，我们的麻烦才刚开始呢。”
秦千风没有接话。
他望着远处亮起的金芒，掌心的金纹与黑影彻底交融，化作一轮小太阳。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所有被分裂的命运都将开始寻找彼此——而他，是这场重逢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