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尚书,张侍郎。朕推行‘童济仓’,意在活民无数。你们倒好,把手伸出来看看你们盘剥流民、草菅人命的勾当;你们埋下的那些毒银票,是想让谁替你们背这黑锅,让谁死无对证?如今这本‘私账’,”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托盘上那本污秽的册子,“又记下了你们多少挪移贪墨、中饱私囊的罪证?!”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陈厚德和张元甫心上。陈厚德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骇欲绝,他万没想到,那假山深处的秘密,那精心设计的毒银票陷阱,竟早已被女帝洞悉!他最后的侥幸被彻底粉碎,双腿一软,噗通跪倒,抖得比张元甫还要厉害。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张元甫彻底崩溃,涕泪横流,以头抢地,“是……是陈尚书!是他逼迫下官做假账!是他指使下官将‘童济仓’的拨款挪去填补他……他亏空的盐税窟窿!那假山里的账本和毒银票,都是他为了灭口和栽赃准备的!下官……下官只是一时糊涂啊陛下!”
“张元甫!你这背主忘义的小人!”陈厚德目眦欲裂,嘶声咆哮,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够了!”夏紫月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震慑住两人。她站起身,凤眸含威,睥睨着脚下如烂泥般的两位重臣,“尔等食君之禄,不思报国,反成蠹虫!贪墨‘童济仓’救命粮款,已属丧心病狂!更以毒银票设局,妄图灭口栽赃,构陷忠良!此等恶行,天理难容!来人!”
殿门轰然洞开,身着玄甲的御前侍卫如虎狼般涌入。
“将此二贼拿下!剥去官服,打入天牢!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彻查此案!凡涉案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不贷!”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
“遵旨!”侍卫声如洪钟,铁钳般的大手瞬间将瘫软的陈厚德和张元甫拖了出去,两人绝望的哀嚎在殿外长廊迅速远去。
尚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本污秽账册的异味和方才的惊心动魄。夏紫月缓缓坐回龙椅,胸中激荡的怒意尚未平息。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贪腐如同附骨之疽,稍有不慎,便是万民泣血!今日若非霜儿泉儿阴差阳错的“监察”,若非张元甫被吓得失手落账,要揪出这两个深藏户部的硕鼠,恐怕还要大费周章!
“母皇……”一声带着怯意的稚嫩呼唤打破了沉寂。
夏紫月睁开眼,看到霜儿和泉儿不知何时又溜到了门边,小手扒着门框,两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显然是被刚才母皇的雷霆之怒和侍卫抓人的场面吓到了。他们手里还拿着那个自制的小鼓和记录“摸鱼”的小本本,小脸上满是闯了祸的不安。
看着孩子纯真又带着惊惧的眼神,夏紫月心中那翻腾的怒意与冰冷的杀伐之气,如同被春风拂过,瞬间化开。她脸上的寒霜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温柔的暖意。她朝他们伸出手。
霜儿和泉儿立刻像归巢的雏鸟,小跑着扑进母亲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
“母皇,坏人抓走了吗?”泉儿把小脸埋在母亲温软的衣料里,闷闷地问。
“抓走了,泉儿不怕。”夏紫月轻轻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头发,又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发顶,“霜儿也不怕。母皇是在惩治真正的坏人,他们偷走了本该给很多很多像你们一样大的、却吃不饱饭的小孩子的粮食。”
霜儿仰起小脸,大眼睛里还有未褪的水光,但更多的是懵懂的明白:“像童济仓里的粮食吗?”
“对。”夏紫月肯定地点头,抱着两个孩子小小的、温软的身体,仿佛汲取着无穷的力量,“所以,母皇生气,不是因为霜儿和泉儿。恰恰相反,你们今天做的很好,歪打正着,帮了母皇的大忙,揪出了藏在好人堆里的坏虫子。”她拿起案上那本至关重要的污秽账册,又看了看孩子们手中那充满童趣的小鼓和“摸鱼榜”,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只是这‘监察’的方式嘛……以后咱们可以换一种更斯文的法子,好不好?比如,让周太傅教你们写漂亮的弹劾奏章?”
霜儿和泉儿似懂非懂,但听到母皇说他们帮了大忙,不是闯祸,小脸上立刻云开雾散,重新亮起光来,用力地点着小脑袋。
殿内烛火通明,将母子三人依偎的身影长长地投映在光洁的金砖地上。窗外,更深露重,秋夜的寒意似乎也被这份暖意驱散。帝国的暗流汹涌,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怀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慰藉,夏紫月知道,自己握剑的手,永远不会失去温度。她轻轻拍着孩子们的背,目光再次投向案头堆积的奏疏,眼神沉静而坚毅。
御书房内,烛火在铜鎏金仙鹤烛台上跳跃,将女帝夏紫月凝重的侧影投在身后那幅巨大的大楚疆域图上。檀木御案上,那本从假山深处起出的污秽账册,如同一个毒疮,摊开在明黄色的奏疏堆旁,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霉腐气味。指尖拂过账册边缘,夏紫月的心头,沉甸甸地压着陈厚德、张元甫被拖走时那绝望的哀嚎。
户部两条最肥硕的蠹虫伏法了,“童济仓”的窟窿算是堵住了源头。可这腐坏的源头,真的只是户部吗?这账册上牵连的模糊墨迹,那毒银票指向的未竟之局,像无数根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这个初登大宝的女帝。她拿起一枚小小的青铜令牌,上面阴刻着“童济仓”三个朴拙的字,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这令牌,本该是万千饥饿孩童活下去的希望,却成了某些人酒池肉林的垫脚石。她修长的手指用力收拢,令牌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母皇!”两声清脆稚嫩的呼唤,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打破了御书房沉重的寂静。